不诉离殇

第58章


  “配药很难么?”她又问。
  他笑着摇头。
  “那你在我面前配药吧,现在。”
  “好。”
  她趴在汪汪肩上,亲眼瞧着他向药丸子里揣了半斤蜂蜜,才满心欢喜的拿起一粒汪汪爱心大力丸,送进口中,端着茶碗,啜了口水,一仰脖,直接吞下。
  换个人非得气死。可汪汪还拉过她,在她脸颊上奖励一吻。
  转眼又是一天。
  夫君们回府之前,大姐萧澜不请自来。
  政坛朝廷,起起伏伏数载,萧澜早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只不过苍白的面孔昭示着她最近心绪不宁。
  “妹妹,先向你道喜。”
  她摆摆手,“大姐有事?你我姐妹,何必客套。”
  萧澜沉默,分明在酝酿措辞。
  “只是怀了孩子,又不是娇气到连出门都出不成。大姐想去见姐夫的情人?”
  她曾经允诺过,但前一阵子杂事太多,将此事便抛在脑后。萧澜虽然皇女之尊,没有陆爸爸的默许,明远阁她连院门都走不进去,只好讪讪再次上门求她相助。
  “大姐真的这么好奇,非见不可么?”
  萧澜掂量半天,带着些惆怅,缓缓说,“妹妹如此说,那便罢了。”
  她就是看不过情种黯然神伤,何况女人迫切想见见夺走丈夫的“小三”,也理所应当。她一时母性光辉乍现,抚着自己额头,“只是提醒姐姐,这一去也未必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萧澜点了点头。
  “那咱们走吧。正巧我也煞是想念当年叱咤京城的黎瑾瑜黎老板。”
  “京里传闻是你包了他,我却不信。”
  她起身,抚平领口,微笑,“这当然瞒不了大姐。我却只要某些人相信就行。”
  明远阁类似现代的夜店,只在夜色阑珊之际,门口才得见车水马龙。
  她下车,拉着萧澜的手,直接进门,门口面敷薄粉拖着水袖的少年们,瞧见二位皇族尊贵女子登场,摆出娇柔身段,一个劲儿送上媚眼。
  她却视而不见,径直走过。
  进了大厅,她眼光扫过在场观众,抿嘴一笑。全场立时鸦雀无声。
  得到消息的黎老板带着侍从疾步走到她面前,跪下行礼,众人如梦方醒,黑压压扑倒一地,“给大皇女殿下请安,给小王爷殿下请安。”
  萧澜面无表情,“免礼。”
  她捏着黎瑾瑜的手,凑在他耳边,这情景他人看来绝对是说不尽的风流暧昧,“黎老板,我听说你们这儿……可是从不拒客的。”
  她笑,黎老板只能跟着笑,哪怕是假装,“殿下看中哪位?”
  “我自然还要你。”这个音量不大不小,周围人却绝对不会错过,“大姐么,点明远阁头牌江远修好了。”
  清秀斯文帅哥的胳膊还在她怀里挽着,听见她的话,挑着一边眉毛,是在说“我就知道殿下您是故意的”。
  她眼角上挑,回给一个“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样”的表情。
  明远阁内院,小江自然早就在大门口守着,迎接尊驾。
  大姐仔细端详美貌少年后,冲她点头,之后随着小江的指引,去了头牌的卧房。
  她仍然拉着黎老板的手,不肯松开,一脸得意,“特地早来,姐夫知道消息总不会蠢到还特地跑来碰钉子。”
  黎老板看看她,无奈叹气。
  后院老板的房间,屋内萦绕着缕缕青烟,暖暖暗香,案上架着一具古琴。
  她也不等人让,自己靠在美人榻上,接过他递来的茶碗,“黎老板多才多艺呢。”
  “入这一行,总要粗通琴棋书画。殿下琴技冠绝京城,瑾瑜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这是套话呢,黎瑾瑜情报专员的职业习惯即使面对她,一时也改不回来。她噗哧一声,“自从落崖受伤,我便发誓再不抚琴。”
  他眨眨眼睛。
  “世人大概皆以为我为苏大公子伤心欲绝吧。”她放下茶碗,说得极为浅淡。
  他抿抿嘴唇,便不再追问。
  “黎老板担心小江么?”
  “大皇女殿下为人正直,不会故意为难。”
  “嗯。”她抱着软垫,蜷起身子,“小江是个清纯而质朴的少年,他身上有我们这种历经宦海的人所羡慕的特质。不过,这次,大姐费尽心思,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回报。”
  “陆公子是个彻底的断袖。”
  “不错。大姐将原本放在景明哥哥身上的情意全盘转给了容貌酷肖的元明哥哥。反过来,元明哥哥因为知悉自己是个替代品,恐怕无论如何不肯奉上真心。”
  他静静坐在她身边,慢慢为她削着水果。
  “大姐想用床笫之乐换来他的关注,瞧着心酸。一时心软,便带着大姐来了。我这也是任性,不过更任性的还在后面。”
  她拿过眼前果盘里香梨一片,含在嘴里,伸直腿脚,“瑾瑜,我想睡一会儿。”
  黎老板起身,净手,从柜中抱出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躬身预备告辞,她伏在垫子上,拉过他的手,“别走,躺在我身边。”
  “殿下,瑾瑜听说您有喜了。”
  “躺下吧,一会儿不速之客拜访,我很期待他看见你我并肩而卧会是什么表情。”
  饶是黎老板如此平和淡定的人,也抽了抽嘴角。
  她安抚一笑,“我担保你不会有事。门外有飞景守着。”
  于是,他脱鞋,褪掉外衣,钻进被窝里,躺在她身边。
  “没办法,我有了身子,家里戒备森严,苏大公子只能趁我外出找机会与我私会。想来想去,还是瑾瑜你这里我最放心。”
  这句话,能理解为信任么。
  黎老板为人显然不会这么乐观。
  她呼吸平稳。他也阖上眼,放松身心。
  假寐不过半小时,大门哗啦一声四敞大开,苏狐狸看清屋内二人同卧,毫不理会颈边飞景寒光四射的长剑,表情抽搐,原本飘飘气度荡然无存,切齿狠狠道,“好。楚楚,你果真做得出。”言毕,一闪身,便再不见踪影。
  她扯着黎老板的袖子放声大笑。
  抚着前胸,好不容易平复,笑对黎老板,“收拾收拾吧。苏大公子总会回来的。最多骗他一时。”
  可也只这一次试探,她便确信,苏狐狸,看则风流实则情深,和他那个表里如一的情痴弟弟一样,骨子里都是一路人。
  黎老板站在她身后,正对台前铜镜,一丝不苟为她重新梳理头发,如墨青丝从他手间滑过,触感细滑如丝,渲染出些别样的情绪。
  他定了定神,盘出一个简单的髻子,插上金簪。簪首一颗硕大东珠,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殿下,瑾瑜不曾侍奉女子,盘发便只会这一种样式。”
  她拉过清秀男子的手,指尖在他掌间游走,触感柔软细腻,她轻笑,“瑾瑜专擅医药?”
  除了她魂穿一事带点奇幻色彩,这个女尊世界还是普遍唯物的。
  擅用兵器之人不可能在手上不落任何痕迹。
  男子微微一笑,随即垂头恭谨作答,“殿下英明。”
  她点点头,“黎老板身上的香气甚是特别。和我夫君身上的颇为相似,”她笑笑,“我对医药一窍不通,却也知道这款熏香是特制的,乃是极为罕见的古方,用来除秽驱虫。”
  “殿下,家难之际,瑾瑜蒙陆若谦大人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瑾瑜,不必特地向我表忠心。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其实,身边男子虽多,却没人如你一般,闲谈之中便觉轻松惬意。”
  那是因为黎瑾瑜是唯一一个不在情感或者物质上向她索取的男人,自然没有分毫芥蒂。
  他舒展眉头,眯起眼睛,薄唇弯出一个弧度。躬身表达谢意,举止从容大方,仿佛翩翩天生贵公子,不曾沾染丝毫的市侩或是风尘之气。
  她笑着拉过眼前细腕,拍拍他手背,不再言语。
  狐狸刚刚气血上涌,愤然而去,还没施展轻功飞出去几步,忽然开窍醒悟,立时回转,再次推开黎瑾瑜房门时,入目是如此情景:她脸上满含笑意,衣着整齐,靠在榻上,一手撑住下巴,黎老板安然坐在她身边,动作优雅的削水果。
  她拈起片雪梨,“暮徵哥哥,如此粗鲁破门而入,教授你仪礼的师傅一定会哭的。”
  黎老板见势,起身向二人作揖行礼,便匆匆退场。
  狐狸目送他出门,眼中的不忿和敌意昭然若揭。
  狐狸这回冲到明远阁兴师问罪,不顾一切的想要找她问个明白。
  不论任何朝代,依照东方的价值观,男子理应内敛而隐忍,内心无论如何炽热,表面也不应该展现太多情感。唯独狐狸和汪汪这对兄弟是绝对的异类,不仅表白得干脆痛快,甚至都不会给你冷战的机会,有了误会或争吵,在第一时间亲口找对方讨个说法。
  眼前狐狸皱着眉头,不掩怒意。
  她不紧不慢,咽下口中雪梨,指指身边位子,“暮徵哥哥,过来坐。”
  他未作思考,径直走过来坐下。
  “暮徵哥哥,我怀了孩子。”
  “我知道。”他答得迅速。仅仅三个字还不足以透露更多的情绪。
  也对,恭王世女有喜,这种和政坛经济甚至娱乐版块都沾边的头条级别的新闻消息,经过热情的广大人民群众口耳相传,一夜之间风靡京城,也不稀奇。
  “你身子不适,心情时好时坏。”他忽然凑近,抓了她的手按在他胸前,“真想把心挖出来给你瞧瞧。暮霭就不提了,凌家的三公子是改嫁于你,后来又是戏子又是小倌,你可知京里人怎么议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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