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鸡零狗碎的青春

第31章


  “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这不要脸的。”李雷感叹道。
  “我就当是提前养了个崽。”我说。“崽花爹钱不心痛。”
  “我只当养了头猪,准备出栏的时候得瘟病死了。”李雷恶毒地说。
  学伟不在乎,他夸张地慨叹:“唉!你们这些穷鬼不晓得我们有钱人的难处,财主也不容易啊!不知道怎么花,烦!”
  李雷:“这还不容易,你把钱拿出来。兄弟们替你想办法,花钱我最拿手了。”
  学伟:“不是我小气,我是怕你们养成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习惯。”
  后来我们不打桌球了,看透了,想通了。任凭学伟怎么求也不去,学伟很生气:“妈的,我还想凑个整数买台电脑呢。”
 
 无恙村演义(之一)
  
  离欢喜楼不远的迎宾路上有一间茶室。有一段时间,我和老彭没事就在这个叫“无恙村”的茶室泡着。
  这间茶室藏书万册,环境优雅,服务员都傻愣愣的。茶室据说是文艺界某名人纠集了几个没什么文化的儒商联手开的。
  据说此名人口才了得。能舌走龙蛇,能口绽莲花,能说动陈水扁投诚,能怂恿节妇改嫁。巧嘴如张仪者略输文采,善辩似苏秦辈稍逊风骚。出品之谈话节目一时为三湘之冠,每晚在收音机旁苦等死候如尾生之铁杆听众达数十万之众。又据说此名人仗义疏财义薄云天,堂前客常满,杯中酒不空。颇似那梁山呼保之义,及时之雨,仿佛那战国孟尝之君,太子之丹。
  无恙村茶室开张伊始,不少学富五车之士,附庸风雅之徒,不学无术之辈云集于此。我和老彭都爱凑热闹,闻风也就鱼龙混杂其间了。
  在无恙村里座谈,我是不敢轻易开口的。只因为平时作孽太多读书太少,一张口只会出丑露乖贻笑大方。所以只好抱残守缺,明哲保身。我最常用的姿态是含笑不语拈烟微笑以及冷笑连连三种。开始还能蒙哄过关,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那个怪笑不已的家伙其实没什么水平,不过滥竽充数的货色而已。
  老彭就不一样了,这厮一进无恙村,简直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如韦小宝进了丽春院如关公入了大刀会。进了茶室的门,找几个闲人,围成一桌,把茶杯一端,嘴巴就如同打卦一般不歇气,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聊了几个钟头也才聊到某日孔子没事干溜到了陈国。
  这帮子落泊的闲人都是海市聊天的傲腿,不但能扯淡,而且会抬人。互相一抬,大家都成了中国的脊梁,运行的地火,沉默的大多数。至不济也是一隐姓埋名的卧龙凤雏张良韩信,恨不能互称彼此为民间的总书记市井的委员长。
  老彭到这里玩主要目的倒也不为结交名士,他其实对知识分子没兴趣。也不完全为了看书,书还是在家里读得自在。他只想帮助帮助落泊的美女,指点指点失意的佳人。
  老彭专门印了一盒名片,上书“所有美丽而忧伤的女子的舅舅”。
  为什么是“舅舅”而不是叔叔呢?舅舅是妈妈的娘家人,更值得信任。老彭解释道。
  没多久,老彭成了无恙村的一尊人物,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舅舅”。
  某日,我肚子里没有油水,打电话给老彭叫他请饭,被他严词拒绝。我心中恼恨,下了班,直奔无恙村。
  老彭舅舅正在跟几个姿色不等的女学生大谈早年的创业历程。只听他说道:“后来,我总算把资金搞到手了,两百万啊!那时候两百万在我眼里是一笔巨款……….”听他那意思好象现在两百万在他眼里就不是巨款了似的。
  我早看不惯他这副嘴脸,于是上前插话:“老彭,门口有位师傅让你出去把单车挪一下,他要倒车。”
  老彭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说:“你哪里钻出来的?捣什么蛋啊?”
  我说:“是这么回事,嫂子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你买两包奶粉回家,你们家小东没奶吃了。”
  女学生纷纷大笑。
  老彭说:“什么小东小西的?不要乱讲。”随即向女学生介绍,“这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脑子有病。不过不要紧,是间歇性的,大家别怕。”
  看来老彭在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事业有成同时又冰清玉洁的未婚男青年。这个形象太完美了,我不能让他得逞,不能什么好事都摊给他。
  “你上次欠我的二十块钱什么时候还给我?”我说。
  “什么时候欠你钱啦?”
  “就是上回你带那个小姑娘做手术,我给你垫的挂号费。她叫什么来着?”
  老彭跟女学生们说:“大家坐,我先送他去医院,我们改天再聊。”
  转到背处,老彭:“你他妈的有病啊?”
  我一边笑,一边说:“你有病呢。本来是一顿饭就可以把我收买的,为什么不肯收买?现在好啦!”
  “你小子农民意识!你想想,我锅里有了,你碗里会少吗?”
  “我还就是农民意识,有奶就是娘。给了好处就跟你干,不给好处就捣乱。”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明天,明天一定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那就说好了。”
  “说好了,骗你是你胯里吊着的。”
  就这样,老彭把卢小蒙介绍给了我。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女人。
 一个光荣的母亲
  
  卢小蒙年方十九,小鼻子小眼睛薄嘴唇,皮肤白净,平心而论还算是有两分姿色的。但她的姿色给人的感觉是狐仙,厉鬼。她老是一副把人生看得很透的样子,说话时喜欢阴阴的笑。
  卢小蒙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把我吓了一跳,她说:“你好,我叫卢小蒙,我是一个光荣的母亲。”
  我懵了,有这么跟人打招呼的吗?一张口就告诉别人自己生了,还光荣的?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原本有的那三分邪念顿时烟消云散,替代的是好奇心。
  十九岁的小姑娘做母亲的故事,谁不喜欢听?
  于是她就开始述说。坐在无恙村的一个灯光昏暗的角落里,用一种缓慢的完全陷入回忆的口吻述说。象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妇人讲那过去的故事,一路毫无表情,浑然忘我。
  一年多前卢小蒙疯狂的爱上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香港律师。那老同志对她千般爱护,万般怜惜。她以为找到了传说中的那种爱情,遂全身心投入不顾一切要实现那个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鸳鸯蝴蝶梦。
  不久便同居了,不久便怀孕了,不久便悍然产下一子。
  正当她对自己的未来满怀希望,对身边别人的庸俗恋爱嗤之以鼻的时候,那老男人突然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襁褓中的婴孩。
  桌上留下了三万元钱和一张纸条。纸条的大意是:老夫实已结婚多年,夫妻恩爱无比。唯一的遗憾是女方不能生育。小两口一商量,领养的孩子不亲,不如到内地借腹生子。于是,出此下策。不甚遗憾不甚抱歉不甚感激云云。奉上现金若干,作为辛苦分娩之酬劳。来生有幸,愿偕白头。此致敬礼祝安。
  蓦地,卢小蒙的世界里的天也垮了地也塌了,数日不思茶饭。痛定之后,跑到香港找人,找了几个月,居然被她找着了。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回孩子。老男人态度也十分强硬,要钱可以商量,要孩子决不可能。
  因为证据不足,卢小蒙提起的诉讼法院不受理。于是,她找律师事务所,找妇联(香港有这个吗?存疑),找一切管事的机关单位。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对方见事情闹大了,便把孩子转移了,对外就说孩子丢了。卢小蒙在香港周旋了几个月,感到希望日渐渺茫,于是回到长沙,准备改日再战。
  听到这里,我不禁对眼前这个弱女子产生一丝同情和一股敬意。
  果然听得卢小蒙说道:“你不必同情我,也不必可怜我。我一定会要回自己的孩子的啦,我是一个母亲,一个光荣的母亲。”她的表情使我想起刘胡兰,她说话的腔调是现在很流行的港台腔。。
  一时感动,我对她说:“也许我可以帮你,我在媒体有几个朋友。再说,你这个事很有新闻报道的价值。”
  她说:“那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了啦。”
  之后,她就经常给我来电话,并不问报道的事。而是跟我大谈她跟香港律师的爱情生活,他是如何睿智幽默,如何英俊不凡。如何每天都送花给她,如何给她剪脚趾甲,如何做饭给她吃,还送了她好多“公仔。”--------她不习惯说“洋娃娃”,习惯说“公仔”。
  电话不断,烦不胜烦。但考虑到她是受害者,一个“光荣的母亲”,每次我都耐着性子听她忘情地絮叨。
  有一回我忍不住了,问道:“你现在恨他吗?”
  卢小蒙很快回答:“不恨。如果他还要我,我愿意做他的二奶。”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他的二奶呢?”
  “他不肯,他怕我影响他们的夫妻生活。所以,我一定要回孩子,这样他就永远不可能跟我脱开干系了。”
  原来如此。我对这位光荣的母亲越来越失去敬意了。一个人活着怎么能一辈子附庸着另一个人?想当年,若是林若弟让我做小的,我是决计不肯答应的。
  她也觉察出我的不耐烦,于是她转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卢丙秋吗?”
  “卢丙秋?不知道。古代诗人?现任省长?”
  “不是的啦,他是我父亲。”
  “你父亲?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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