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鸡零狗碎的青春

第32章


  “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啦,我们家以前是西屯渡首富。”
  “
 啊?首富?”西屯渡是长沙市远郊的一个镇子,少说也有十几万人口,敢称首富那也了不得。爱财如我者不由得又一次肃然起敬。
  “我父亲是八十年代最早一批做农机设备的,赚了几千万。西屯渡那边做农机的都是他带起来的,人人都知道他。”
  “家里有几千万?那你不每天在家里用脚鱼汤洗澡,还在外边一团子劲要求给别人做二奶?你有毛病啊?”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庸俗?光想着钱。”
  “要是每个人都象我这么庸俗,那倒也太平了。”
  “我那是爱情,与钱无关。”
  “你那不是爱情,只是一次被骗的经历。”
  “不,他是爱我的。我知道。”
  “那他怎么不要你了?”
  “…………..他有他的苦衷的啦。”
  “什么苦衷?”
  “…………..不知道啦。但一定有的啦。”
  我笑了。“既然你家里这么有钱有势,干吗不叫你爸出来搞他,还用你一个小姑娘在外边劳神费力?”
  “为了这件事我早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到底是富人家的孩子,真是舍得。我若有这么一个爹,一定专心孝敬,生怕得罪,哪里还舍得断绝关系?
  后来又见面,卢小蒙把那个律师的照片给我看。我一看,是个秃头,只是秃得没有老彭那么厉害。圆脸,大蒜鼻子,笑容可掬,拣了钱似的。使我想起《围城》里的 ,如果这也算英俊的话,那刘学伟也就长得有七分象人了。
  我不好说实话,只好说:“不错不错,真美。”说完觉得自己无耻得不象话。
  卢小蒙得意地收起照片,又跟我谈起了在国外读书的经历。她小学毕业就去加拿大了。她成绩好,人又漂亮,还有钱。好多白人学生想追她,可是她一个都不理。她一回国就看上那个英俊律师了。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不凡的故事?要知道那个时候出国留学的不多,国家怕都放出去了丢人现眼,所以卡得严。哪象现在?只要识字和会一点加减法就可以满世界乱跑。
  在以后的交谈中,她不断地变化主题。最使我惊奇的是,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爸爸-----就是那个暴发户------忽然信了基督教。然后,一时冲动,把资产全都捐给教会了。
  我本来不想表现得过于惊讶,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不会吧?你爸他吃多了吧?”
  卢小蒙享受地欣赏着我的表情(我发现这是她的习惯),“我无所谓,反正已经断绝了关系。何况,我不在乎他的钱。”
  这个女人的话与我的庸俗人生观大相抵触,我实在受不了了。把前因后果跟老彭说了一遍,老彭笑晕了。边笑边说:“她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说的,编故事讲传奇,怎么新奇怎么编。在村里,比我的名声还响。这个妹子要是改写小说,琼瑶都玩她不赢。要是改说评书,单田芳要做她的学生。”
  “她为了什么啊?又不来钱。”
  “为什么?为了让人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甚至什么也不为,就是嘴巴爱讲。”
  我想,那些事情也许都是她的一些梦。
  几个月后,我又在别的场合见过卢小蒙一次,她坐在一张桌子旁对几个人说:“我叫卢小蒙,我是一个光荣的母亲。”
欢喜楼―――之三
  刘学伟的工作换得很频繁,通常是做半年,休半年。而且都是主动辞职。
  辞职的理由很多:天太热,辞职。天太冷,辞职。看领导不顺眼,辞职。休息时间太少,辞职。奇怪的是,他找工作好象很容易。只要他肯出山,工作机会伸手就来,全不费功夫。而且收入都不低,还可以报销手机费,交通费,交际费。
  在欢喜楼的时候学伟正处于辞职休养阶段,辞了职的伟哥也不过紧日子,照样打的,吃饭,玩牌,耍。努力积攒发票,留着进下一个公司报销。出道十几年了,一个钱没留住,玩倒是没有亏待过自己。花样翻新,名堂搞尽。
  说实在的,我很羡慕刘学伟的生活态度。除死无大事,万事不留心。
  逛街时学伟偶尔看中了裤子皮鞋,就力邀我和李雷去打桌球,一般第二天他就可以顺利地把东西置起来。这个小子的桌球水平确实蛮高,曽经打进过长沙市前二十名。我和李雷联手都打他不过,十次倒有九次输钱。。
  每次输钱,我就说:“给你买药吃。”
  学伟就答:“老子买补药吃。”
  每次赢了钱,为了表达自己的快感,学伟就把票子摊成扇型,往脸上扇风,一边笑容可掬地说:“世间此风最凉快。”
  我和李雷输了钱自然想扳本,于是越输越多。学伟叫嚣道:“有我南霸天在,你们这帮穷鬼还想翻身?”激励着我俩继续添砖加瓦。
  加上学伟平时没事也提一提小篮子,介绍几个小工程,拿一点小回扣。小日子过得滋润,饱满,韵味,踏实,一路高歌猛进奔小康。
  
  日子长了,欢喜楼的三大巨头分成了两个阶级,刘学伟高高在上,我和李雷成了社会最底层,贫富分化十分严重。
  以前我们哥几个理发都是去街边小店,连吹带洗五元一个脑袋。自从赢钱之后学伟剪头改去新世界发廊,四十元一个脑袋。我和李雷还是跟在一帮民工后面排队理发。
  有一回,我和李雷仔细清点了学伟的那身行头。西裤、皮鞋、领带、衬衣,上上下下无一不是我俩共同为他添置的,还都是名牌。
  “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这不要脸的。”李雷感叹道。
  “我就当是提前养了个崽。”我说。“崽花爹钱不心痛。”
  “我只当养了头猪,准备出栏的时候得瘟病死了。”李雷恶毒地说。
  学伟不在乎,他夸张地慨叹:“唉!你们这些穷鬼不晓得我们有钱人的难处,财主也不容易啊!不知道怎么花,烦!”
  李雷:“这还不容易,你把钱拿出来。兄弟们替你想办法,花钱我最拿手了。”
  学伟:“不是我小气,我是怕你们养成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习惯。”
  后来我们不打桌球了,看透了,想通了。任凭学伟怎么求也不去,学伟很生气:“妈的,我还想凑个整数买台电脑呢。”
 
 无恙村演义(之一)
  
  离欢喜楼不远的迎宾路上有一间茶室。有一段时间,我和老彭没事就在这个叫“无恙村”的茶室泡着。
  这间茶室藏书万册,环境优雅,服务员都傻愣愣的。茶室据说是文艺界某名人纠集了几个没什么文化的儒商联手开的。
  据说此名人口才了得。能舌走龙蛇,能口绽莲花,能说动陈水扁投诚,能怂恿节妇改嫁。巧嘴如张仪者略输文采,善辩似苏秦辈稍逊风骚。出品之谈话节目一时为三湘之冠,每晚在收音机旁苦等死候如尾生之铁杆听众达数十万之众。又据说此名人仗义疏财义薄云天,堂前客常满,杯中酒不空。颇似那梁山呼保之义,及时之雨,仿佛那战国孟尝之君,太子之丹。
  无恙村茶室开张伊始,不少学富五车之士,附庸风雅之徒,不学无术之辈云集于此。我和老彭都爱凑热闹,闻风也就鱼龙混杂其间了。
  在无恙村里座谈,我是不敢轻易开口的。只因为平时作孽太多读书太少,一张口只会出丑露乖贻笑大方。所以只好抱残守缺,明哲保身。我最常用的姿态是含笑不语拈烟微笑以及冷笑连连三种。开始还能蒙哄过关,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那个怪笑不已的家伙其实没什么水平,不过滥竽充数的货色而已。
  老彭就不一样了,这厮一进无恙村,简直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如韦小宝进了丽春院如关公入了大刀会。进了茶室的门,找几个闲人,围成一桌,把茶杯一端,嘴巴就如同打卦一般不歇气,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聊了几个钟头也才聊到某日孔子没事干溜到了陈国。
  这帮子落泊的闲人都是海市聊天的傲腿,不但能扯淡,而且会抬人。互相一抬,大家都成了中国的脊梁,运行的地火,沉默的大多数。至不济也是一隐姓埋名的卧龙凤雏张良韩信,恨不能互称彼此为民间的总书记市井的委员长。
  老彭到这里玩主要目的倒也不为结交名士,他其实对知识分子没兴趣。也不完全为了看书,书还是在家里读得自在。他只想帮助帮助落泊的美女,指点指点失意的佳人。
  老彭专门印了一盒名片,上书“所有美丽而忧伤的女子的舅舅”。
  为什么是“舅舅”而不是叔叔呢?舅舅是妈妈的娘家人,更值得信任。老彭解释道。
  没多久,老彭成了无恙村的一尊人物,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舅舅”。
  某日,我肚子里没有油水,打电话给老彭叫他请饭,被他严词拒绝。我心中恼恨,下了班,直奔无恙村。
  老彭舅舅正在跟几个姿色不等的女学生大谈早年的创业历程。只听他说道:“后来,我总算把资金搞到手了,两百万啊!那时候两百万在我眼里是一笔巨款……….”听他那意思好象现在两百万在他眼里就不是巨款了似的。
  我早看不惯他这副嘴脸,于是上前插话:“老彭,门口有位师傅让你出去把单车挪一下,他要倒车。”
  老彭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说:“你哪里钻出来的?捣什么蛋啊?”
  我说:“是这么回事,嫂子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你买两包奶粉回家,你们家小东没奶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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