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的阳伞

第39章


  “去年不到一百万日元。那又怎么样?”
  “我现在很有实力。”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嘲的意味,“我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尽管我很平常,但又很强大噢。比如说,我可以摆布任何人,只要有钱给他就行。以你的年收入水平,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人眼中都很正常。但是,假若再提高十倍呢?一千万日元,又是个什么概念?在这么多金钱面前,也许有的人会心动,有的人不会心动。如果不心动的话,那么再增加十倍,一亿日元,把一亿日元现金放在他面前试试。在这种时刻,一般人的理性都会向欲望投降。那也就是说,人是会变的。水到了摄氏一百度,会变成气体。当然,可能还会不满足,但是金钱也可以继续增加嘛,无论什么人,总是会产生沸点的。这就是我二十多年学会、弄懂的惟一法则。”
  “所有人都会在你这个精确的法则下动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也许有例外,但依我的经验,例外的情况是零。你是不是想说你自己就是个例外?”
  “我不清楚,我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你也知道,我是个酒精中毒症患者,酒精中毒症患者与自尊心无缘。你的意思是说,望月这个人就有沸点。是这么回事吧?”
  桑野点了点头说:“是的,一亿日元现金摆在面前,他就变了。我回国之后,就想找与一九七一年事件死去的那位警官有关的人员,开始我还很担心。后来,我见到了望月,于是我就想试试我学过的法则。现在他帮我做事,职务是公司的企划部长,基本上不用上班,是直属专务领导的临时工。我现在在这个公司权力很大。”
  “秘书室的长滨秘书长,也是你用相同的手段把他拉入你的手下的吗?那个卑鄙可恨的家伙,竟然跟踪我这个普普通通的酒吧招待,用袭击的手段来警告我。”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我只好采取让他辞职的方式了,因为我觉得应该让那个形象消失,如有必要的话,再以一个新的面貌出现。”
  “这一套都是这二十来年学的吗?”
  “哦,当然不止这些。”
  “确实也不止这些,还有许许多多。比如说滥杀无辜,你为什么要杀死优子?为什么要杀死那位叫宫坂的公安科长?为什么要把那么多无辜的人卷进去,而且谋杀了他们?”
  桑野转向身边的沙发,晃了晃脑袋。
  “你不坐吗?也许说来话长呢。”
  “不坐。”我说。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我们俩面对面地站着,无言地对视,目不转睛。
  桑野平静地说:“是啊,你一点没变,现在依然想站到拳击台上。你六战不败,而且还想延续你的记录。是这么回事吧?你总是挺胸而立。战斗时也想一直站着。”
  我一直盯着他,身体一动不动。他说的事情我从来没考虑过,也许他说的是对的,也许我在无意识中一直是那么行事,我自己却不知道。桑野很了解我的事情,说不定比我自己还清楚。唉,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从口袋中掏出浅井的手枪,把枪口对准桑野。桑野的面部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现在只对这件事感兴趣。”我对他说。
  “你打算怎么使用那东西?”
  “有必要的时候就用。你为什么要杀死优子和公安科长?”
  桑野叹了口气,对我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还是先给你讲讲分别后我是怎么样生活的吧。”
  “行,你讲吧!不过得简洁点,讲究点概括性。”
  “一九七一年,分手后我去了巴黎。因为我们事前有约定,我想过去大使馆自首,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根本不想退却了。我想过这将失信于你,我并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开始参与同学们的讨论,后来又从讨论发展到与南美某组织的巴黎支部接触。当国际刑警组织发现我时,我已经通过南美组织的关系到了南美。那是一九七五年的事情。我去的南美那个国家是个小国,就不说国名了,我就管它叫某国吧。”
  “那个南美组织叫什么名字?”
  “‘大地的愤怒’,是左翼游击队组织,自认为是格瓦拉的正统继承人,你听说过吗?”
  “没有。”
  “噢,也是,在日本没听说过完全可能,某个遥远国家的一个小组织嘛。我在这个组织里接受了军事训练,学习使用武器,当然不是现在你手中的这种简单武器。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流逝,当我发觉时光飞逝如电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蜕变成为一个恐怖分子。我也变了,我也有沸点,让我产生沸点的不是金钱,而是别的东西。我经常参加暗杀政府要人的行动。一天,我们受到政府军的突袭,我被捕了,政府以不需要证据的日常防范为依据拘留了我。后来,日本的驻外机构介入了,日本大使馆的一位一等秘书出现在我的面前,要求引渡我。”
  “那位一等秘书就是警察厅的宫坂彻。”
  桑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你知道得很清楚吗!”
  “我对警察的动向比较敏感,所以这点知识还是有的。在警察厅工作满十年的警官,经常有被派遣到驻外使馆工作的,职务一般都是一等秘书。当我知道公园爆炸事件是个纯粹的恐怖事件之后,我就明白了,宫坂彻也是主要目标之一。这一点从你的谈话中已经找到答案了。”
  “嗯?纯粹的恐怖事件?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他。
  “好吧。”桑野继续往下说,“他的引渡要求没有得到政治法庭的认可。如果放到现在解决的话,可能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了。日本国的ODA预算的影响太大了。可当时的情况完全不同,小国家也有好面子的时候。宫坂彻的引渡要求被拒绝后,又改变了策略,希望法庭对我进行严惩。这不是明显的干涉别国内政吗?但是,他的这个要求竟然被接受了。当时法庭没有任何处罚我的证据,但宫坂彻却出庭作证,以一九七一年发生在日本的汽车爆炸事件来举证我为恐怖分子,把我送进了政治犯监狱,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监狱,是专门关押杀人犯的地方。当然,你在日本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我原来也不知道。只有进了监狱以后,我才有了在那种意义深远的环境中积累人生经验的可能。”
  桑野的脸上又浮现出微笑,像刻在他脸上的浮雕一样。他面带微笑说:“哎,菊池,这个世界上有电箱啊!”
  “电箱?干什么用的?”
  “监狱看守拷打犯人的道具呀。那些狗日的看守!拷打犯人用不着任何理由,纯粹是为了开心。电箱是个长方体的箱子,宽度不到一米,高度和成人的身高差不多,勉强能把一个人挤进去。电箱有一面是玻璃板,从外面能看见里面。我被关进去,电箱的四壁通上电,用一根电极线接在我的阴茎上。我一动都不敢动,稍微抖动一下都不敢。但是,站久了,累了的身体就摇晃,不可避免地要碰到四壁,一碰到就通上电了。那种疼痛的滋味,除了亲身经历过的人之外,其他人无论如何是绝对想象不出来的。看到你欲死无门的难受样子,看守们开心地大笑。想一想那些以拷打别人为娱乐的人,多么可怕!痛苦,不仅仅是皮肉上的。他们竟然能想出这样的道具来!每隔两天,我就要被关进电箱一次,每次关十个小时。”
  我默默地望着桑野,他那温柔的微笑依然挂在脸上。流逝的岁月,在我们的身心留下了不同的痕迹,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经历。我默默地注视着桑野的表情。
  桑野接着说:“当然,并不仅仅是这些。在设在热带丛林中的监狱里,由于我身体单薄,受到过不少男人的侵犯。这大概可以算得上是宫坂彻给予我的恩惠吧。”
  这下子,我终于把宫坂彻和桑野的关系弄明白了。
  “你最终不是从那里跑出来了吗?”我问桑野。
  “是的,我终于逃出来了。我曾想过,我在监狱里继续熬下去的话,正常情况下最多只能活两年。进监狱的第二年,我贴上了监狱里最凶残的家伙,被公认为是他的相好。我鼓动他带着我逃跑,结果,他杀死了几名看守,我们成功地逃了出来。当然,获得自由以后,我找机会把这个相好干掉了。”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我说,“也许我的同情是多余的,但确实是我的真实感情。可是,这一切和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因果关系呢?”
  “你还能听我继续讲下去吗?”桑野说,“后来,我在那个国家的首都办了移民身份,很简单,受惠于过去日本国推行的弃民政策。历经磨难之后,我想在那里平平静静地过一个平民的生活。虽然我失约于你,但我确实已经不想再回日本了。后来,当地一位女子爱上了我,她家提出结婚的要求,我也没有拒绝,于是就成了她家的倒插门女婿。她的父亲在当地很有势力,势力大得连国家总统都得让他三分。当时在南美能有这么大的势力,靠的是什么?不用多说,你也能想象得出来。”
  “有组织地种植罂粟,炼制可卡因,然后再成功地贩卖到世界各地?”
  “就是那么回事。看来你这个酒吧招待,对海外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呀!”
  “我觉得,好像你也失去了我已经失去的同样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说不清楚。以前的你,这种歧视他人职业的话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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