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西

    这时候，仆人来请三人用晚饭。
    三人回到了舱内，仆人早已经安排好了桌椅碗筷。
    这趟中国之行马上就要圆满结束了，那老爷兴致很高，和贾秀才每人斟满了一杯波斯葡萄酒，以示庆祝。
    贾秀才笑问郭涛：“有想法没？”
    郭涛摇头回答：“不敢领教。”
    三人发出了一阵会心的轻笑。
    那老爷和贾秀才是斯文人，都懂得享受生活。
    酒喝得也很讲究，两人一边浅尝细品，一边谈古论今。
    郭涛一边细嚼慢咽，一边侧耳恭听。
    这顿饭吃得乐在其中。
    那、贾二人品完了杯中酒，放下酒杯，准备用饭。
    就在此时，“咚”的一声闷响传来，桌子上的杯盘碗盏随之轻轻地跳了起来。
    那智与贾国兴对视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
    贾国兴轻声说道：“这一带好像没有暗礁呀！”
    那智点了点头，答道：“就是没有呀！”
    那智话音刚落，又是“咚”的一声大响传来，比头一声剧烈得多！
    桌上的盘碗随之“哗啦啦”滑落在舱板上，跌得一塌糊涂。
    与此同时，郭涛挺身而起，伸手拉住了将要摔倒的那老爷。
    贾秀才惊呼：“不好！一定是出事了！”
    贾秀才第一个冲出了舱门，那老爷、郭涛随之而出，三个人奔到了舱面上，立刻大吃一惊！
    只见舱面上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有五六十个，这些人各执刀矛，有人还举着火把，火把的光亮将船上照耀得一片通明。
    商船的左右舷侧各有一条双桅船。
    三条船已经连在了一起，正有人提着钢刀翻越到商船上来。
    原来，刚才的两声大响是来船撞上商船之时发出的响声。
    来船是海盗船，船头上自然装有大钉，一撞再撞之下，三条船已经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海盗们恶狠狠地注视着那智等三人，就像一群饿狼盯着三只绵羊一般。
    到了这时候，三个人都明白了，今晚，这是碰上海盗了。
    那智数十年来奔忙于大明和满刺加之间，从来也没有撞上过海盗。
    这一带的海盗早已经被大明水师砍尽杀绝了。
    那老爷总觉得这条海路是天下最安全的海上通道，每次往返于这条海上通道之时，他都觉得像在自家后花园中散步一样轻松惬意。
    老人们常说，夜路走多了，终究是要遇见鬼地。
    那智老爷今夜终于撞上了鬼。
    到了生死关头，那老爷倒是还能沉得住气。
    他不慌不忙慢慢地问道：“各位朋友，哪一位英雄是大哥，请站出来说话。”
    群盗闻言之后没人回答。
    这伙海盗之中有中原人，也有夷人，都自以为见识过大场面，经历过大阵仗，个个见多识广，可就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沉稳的绵羊。
    片刻之后，对面人丛分开，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昂然而来。
    看此人的衣着相貌也是个中原人。
    这人一站出来，立即吩咐几个盗众守住了船舱出口。
    如此一来，舱里的人想出也出不来了。
    当然，那老爷等三人想跑也跑不了了。
    海盗大哥随后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人。
    右侧的老人仿佛是这条商船的主人，这一点从衣着气质上看得出来。
    中间的矮胖子是个中原人，看样子像个账房先生。
    满刺加海商大多着汉人服饰，吃中原饮食，请大明读书人做账房先生，这在当时是非常时髦的事情。
    至于那个孩子，似乎是矮胖子的儿子。
    因为，他正偎依在矮胖子的身边。
    这样的三个人根本不具备反抗的能力。于是盗魁放心了，随意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完话，盗魁的目光直视那智。
    就这片刻功夫，那智已经拿定了主意;“破财免灾！
    一定要保住全船四十多个人的性命！”
    这时候，贾秀才凑前半步为两人充当翻译。
    那老爷定了定神，然后缓缓地说道：“这位大哥带着弟兄们往来于风波之间、过刀头舔血的生活，所求的不外是个‘财’字。
    今晚，只要众位英雄们不伤害船上的人，一切就都好商量。
    请英雄您考虑一下，我愿意赎回我的人和船。”
    那老爷以他无比丰富的人生智慧，只一席话，就轻巧地将四十几只待宰的绵羊变成了肉票。
    先保住大伙的性命再说。
    盗魁也是个深具心机而有韬略的人，这一点从他出现以后的作为就能看得出来。
    此刻，他再一次上下打量了几眼那老爷，老人的心思他清楚，但是，如此睿智果断的老人实在是不多见的。
    他一向认为，人老了之后，就都会变得贪财寡断怕死了。
    沉吟了一会儿，盗魁才一字一顿地答道：“老头儿，我不仅不想伤害你和你的人，甚至连你的船和货我也懒得看上一眼！
    只要你能够出得起价钱！”
    这一次，那老爷考虑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儿。
    看样子，如果价钱出的太高了，那老爷也会肉疼。
    终于，那老爷像牙疼一样吸了一口气，才答道：“好吧，我愿意拿出万两白银赎回我的人和船，还有货物。
    您看怎么样？”
    老人一句话，表达出来了无比的诚意。
    万两白银！
    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早已经打动了海盗们的心。
    “成交，”盗魁爽快地答应了。
    一边的贾秀才悄悄地擦了把汗，心里说：“还好，还好，这个老大还算明白，没有漫天要价。”
    其实盗魁早就想明白了。
    万两白银，已经接近天文数字了。
    出了这笔银子，这老头儿十几年就算白忙活了。
    如果还要加价，就是存心让人家倾家荡产了。
    如果老头一着急，认命了，一两不出，难道明天我和弟兄们都去卖茶叶吗？
    还是见好就收吧！
    所以，“饿狼”与“绵羊”三言两语便完成了这桩生意，众人也免去了一场灭顶之灾。
    为了表示诚意，盗魁吩咐人将商船上的十几个水手船工押了过来。
    盗魁大声对着那老爷叫道;“老头儿，这就是我们兄弟们的诚意！
    没有人喜欢滥杀无辜，除非碰上了不识时务的东西！
    老头儿，看仔细了，你的这些人身上都没有伤。”
    说完之后，盗魁一挥手，群盗放开了船工们。
    那老爷也唤出了舱里的家人。
    他先简单地安慰众人：“大家都不用害怕，也不用反抗，我已经同英雄们谈妥了，过几天，家里来人赎我们回去。”
    当然，这是那老爷的诚意。
    等同于明明白白地告诉海盗们，我们都是识时务的。
    海盗们没有难为众人，只是简单地搜了搜身。
    然后，就吩咐舵工水手们各就各位，继续操纵船只。
    至于那群家人，只留下了三个给那老爷使唤，其余的都被分开之后押到两条海盗船上去了。
    盗魁带了三十几个盗众留在了商船上，随即将那老爷等人关进了一间狭小的舱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