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西

    那老爷看到三个家人有点儿紧张，那老爷笑道：“都听着，我和你们大家打赌！
    用不了一柱香的功夫，他们就会来请我。”
    说完话后，那老爷伸出食指向外面指了指。
    众人都笑了。
    有家人接口道：“老爷，海盗们想要银子，当然得找您。”
    郭涛插言问道;“那爷爷，您有那么多的银子吗？”
    郭涛稚气十足的一句问话，将五个大人又逗乐了。
    贾秀才笑答;“当年，太祖皇帝指派沈万三修南京城，这个沈万三就是个大海商，富可敌国。
    你的那爷爷虽然比不上沈秀，但万两白银还是有的，这个不用您来操心。”
    贾秀才刚说完，六个人就全都大笑了起来。
    那老爷伸手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一辈子在风浪里来来往往地活到了六十二岁，上天已经是十分地眷顾我了。
    这次是我平生第一次遇上海盗，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决定收手了。
    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折腾了，只想过几天太平的日子。
    再则，永乐大帝晏驾，洪熙皇帝登基，不知道洪熙天子是否能像先皇一样保证这条海上通道的安全畅通。
    现在看起来，我已经不打算让我的儿子做海商了。
    唉！先看看，一切都等过几年再说。”
    他话音刚落，舱门就开了，有人来叫那老爷出去。
    那老爷当先，贾秀才当然要跟着，郭涛像个小尾巴一样紧随在贾秀才的身后，三个人都出了舱门。
    三个家人也想跟过来，却被拦住了。
    那老爷很有点儿感动，危难来了，终究还有两个人来陪着自己共患难。
    贾国兴是旧交，他当然会来。
    想到郭涛，老人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柔情。“这孩子是个重义气的人！
    往后，我一定要更加地善待他。”那老爷暗暗在心中决定。
    三人被带到原来那老爷的住处。
    只见室门大开，四条彪形大汉正在等着他们。
    双方没有什么客套和礼节，但却都能坦诚相见。
    那老爷担心对方得了钱财后不放人。
    海盗们听老人把顾虑说完，盗魁笑了笑，然后大声告诉那老爷:“老头儿，我是中原人！
    中原人哪怕是做强盗也要讲究个盗亦有道，言必信，诺必诚！
    至于拿了你的钱财不放人，那是龟孙子们的做法！
    我们虽然走的是黑道，但只要你拿来钱财，我们一定保证你消灾免难，放你的人和船回满刺加。
    往后，老子就在这一带混了，怎么会轻易地坏了自己的名头？”
    随后，双方议定，由那智派一个家人回满刺加送信，群盗遣两个人随行。
    然后，一个月之内，那智的亲人带足银两，由这两个盗众带到群盗所居的海岛赎人。
    过期撕票。
    那老爷当着群盗的面写完了一封简单的家书，随即就被送回了住处。
    斗室之中只有三张窄床，却有六个人，只能两个人合睡一张床。
    那老爷吩咐郭涛过来同睡。
    郭涛一边儿上床一边儿说道：“早就想和那爷爷联床夜话了，没想到一直等到今夜才有机会。”
    贾秀才冲着郭涛眨了眨眼睛，笑道：“郭涛就是个小马屁精，他在拍那爷爷的马屁！”
    他刚说完，六个人就同时发出了一阵大笑，室内压抑的气氛一扫而无。
    那智身材清瘦，郭涛的身体还远比成人单薄，两个人合睡一张小床还能勉强凑合。
    贾秀才身宽体胖，与一个家人同睡一张窄床，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没有一丝空隙。
    家人迷迷糊糊之中一个翻身，把贾秀才从床上挤了下去。
    贾秀才“咕咚”一声摔在了船板上，其他五人闻声而起，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六个人同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贾秀才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在天很快就亮了。
    群盗都起得很早。
    有人来唤那三个家人去准备早饭。
    这伙海盗还不错，不仅不刁难，还管肉票们吃饱吃好。
    那老爷估计，船快到满刺加了。
    于是，他挑选了一个靠谱的家人，安排了又安排，嘱咐了又嘱咐，唯恐家人会粗心误了大事。
    一个时辰之后，那老爷等人被带到了舱面上。
    海盗们早已经放下去了一条小船，盗魁吩咐送信的家人和两个盗众下到了小船上，即刻出发。
    那老爷、贾秀才等人最后远远地望了家乡一眼，就又被送回了斗室之内。
    船队越过满刺加后，折向西北。
    海上刮起了东南风，日夜不息。
    三条船乘风疾进，疾逾奔马。
    接连五天，那老爷等人被关在斗室之中，是吃了睡，睡了吃，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第六天，风渐渐地小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风停了。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海面上，天气一下子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老爷年纪大了，在酷热之中遍身大汗淋漓，实在挺不下去了。
    他吩咐贾秀才去同海盗们说说，把室门打开，让大家透透气。
    贾秀才去同盗魁一谈，盗魁爽快地答应了。
    那老爷站在舱门口，依然觉得热不可耐。
    郭涛看到那爷爷摇摇欲坠的身形，跑出去与海盗叔叔们商量了半天，终于把从前家人们的小板凳抱回来两个，他请那爷爷和贾伯伯坐下。
    二人坐下后，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众人一直熬到了傍晚。
    本来都以为太阳落下去之后，天气就会凉爽一点儿。
    谁知道天黑了之后，天气反而更加地闷热了。
    到了半夜，终于盼到起风了。
    刮的是狂风！
    海面上随即纵起狂涛，商船在狂浪峰谷之间疯狂地摇晃颠簸，随时可能倾覆。
    黑暗之中，几个人都抓住了舱壁上的抓手固定身体。
    那智在舱门口嘶声狂叫，把郭涛叫到了身边，塞给他一个木凳，吩咐他抱紧了。
    老人随即用一只手紧紧地抱住郭涛，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门扇上沿儿，在无奈之中冷静地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这是因为大家遇上了海底地震引发的海啸——一场海难到了。
    终于，一排巨浪滔天而来，硬生生将这条商船压入了水中。
    郭涛感觉到那爷爷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把自己推出了船舱。
    四周一片墨黑。
    郭涛浸在海水之中，一边死死地抱住木凳，一边闭住了呼吸！
    他在心中狂吼：“我不要死！
    我还要为爹娘报仇！
    我要活！”
    郭涛奋力钻出水面，在暗夜之中刚刚喘了口气，又是一个浪头当头砸了下来——他就抱着那个粗陋的木凳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