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西

    宣德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早晨，大明远洋水师驶进了榜葛刺王国近海。
    这一天是个好天气，太阳冲出云霞升了起来，天空碧蓝，同样碧蓝的大海上摇荡着起伏的波涛。
    大明远洋水师所有的人都起了个大早，都在有条不紊地为登陆作准备。
    舰队最前方战船的船头上，站立着一身戎装精神抖擞的刘得新将军。此刻，他正目注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而他的左手却在轻轻地抚摸着身侧佩刀的刀柄。
    刘得新将军背后是肃穆整齐的士兵阵列，整个阵列里没有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但却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杀气迎面扑来。
    郭涛和赵志全静静地站在舷侧向远方张望着，二人的目光尽处是起伏的群山。
    舰队在继续破浪前行。
    渐渐地，可以看到岸上的树林和村庄。终于，郭涛看清了岸边欢迎的人群，那是一片人的海洋。
    就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一声炮响，郭涛、赵志全两人回首望去，只见帅船上令旗正在摆动，他们的耳中却已经听到刘得新将军大声喝令：“停船！”
    随着刘得新将军的命令，战船上八帆俱下，铁锚入水，战船缓缓地停了下来。
    这时候，从帅船方向轻快地划来了一条“浪里钻”， 船行如飞，来到战船侧旁停住。
    传令兵高声传达将令：“使节大人有令：‘船队所有人员抓紧做好准备，一个时辰之后开始登陆。刘得新部提前上岸，维持好港口秩序，做好迎接正副使节大人的准备”
    刘得新将军行军礼，朗声答道：“末将遵令！”
    郭涛和赵志全随即目送传令兵离开。
    刘得新将军吩咐亲兵找来了两套普通的军衣，拿给郭、赵二人换上。
    然后，刘得新安排身边的两个亲兵：“过一会儿上岸的时候，把赵志全也排在队列之中，你们两个一定要关照好他，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亲兵们点头答应。
    刘得新又回头叮嘱郭涛：“兄弟，你就跟在我背后，一会儿就能见到郑公公。”
    郭涛连连点头答应。
    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又一声炮响从帅船方向传来，刘得新将军立刻命令：“出发！”
    一时间，铁锚出水，帆桅俱张，三艘战船向岸边驶近。
    郭涛站在刘将军的背后尽力伸长了脖子向岸上张望，只见岸上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还有孩子，虽然，这些人的衣着长相与中国人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友善的笑容。郭涛觉得每一张笑脸儿都特别亲切。
    今天，榜葛刺王城的老百姓倾城而来，都到海边来迎接天朝圣使节。
    如果要换个说法，那就是全跑到港口来看热闹来了。
    天朝圣使节郑和从前六下西洋的时候曾经到访过榜葛刺王国，所以，这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海上的战船、士兵不是来打仗的。而是远在数万里之外的天朝上国——大明朝廷派人来巡视了。
    听人说，这些中国使节们乘的船都是了不起的巨舰，每舰可以装载千人，一艘船比咱们的一个村庄更大。
    这些中国人穿的衣服都是用虫子吐出来的丝织成的，叫做丝绸，远比咱们的粗布高贵华美。
    这些东方人用的瓷器更轻更薄更加地精致。
    他们喝的茶，据称健脑提神，还能延年益寿。
    最有趣的是，听说这些中国人吃饭，既不用刀和叉，也不用手抓，而是用两根竹棍儿去夹，想着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在榜葛刺王国是王室和贵戚们才能享用得起的奢侈品。
    普通的老百姓们怀着羡慕的心情来瞧新奇，来瞧瞧天朝圣使节登陆的场面，这样盛大的场面正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
    于是，港口附近就汇聚起了几万人，整个港口上热闹之极，杂乱无比，就好像榜葛刺王国正在这座靖海港举行一场盛况空前的庙会。
    榜葛刺港口官员带着四十多个差役在码头上数万人的人山人海之中东奔西走，忙得汗流浃背。他一边忙还一边还在心里说：“我一定不能误事！我一定要维持好秩序！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迎接天朝圣使节大人上岸！”
    可是，面对像海潮一样涌来的人流，他顾得东边，顾不得西边，他和差役们的所有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
    这时候，刘得新将军的三艘战船驶进了靖海港。
    刘得新、郭涛、还有通事以及二百名水兵当先上岸。
    榜葛刺港口官员在岸上迎接刘将军。
    刘得新将军当先抱拳一礼，高声道：“奉宣德圣皇陛下诏命，郑和七下西洋，榜葛刺王国国王来了吗？”
    通事上前将刘得新将军的话译给了对方。
    榜葛刺港口官员也有样学样依照刘得新将军的样子抱拳回礼，随后“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通番话。
    通事译道：“他说：‘国王陛下马上就到，陛下一定要亲自来迎接天朝圣使节大人。”
    随后，已经在超负荷奔忙的港口官员无比真诚地请求刘将军派人协助维持港口秩序。刘得新将军随即命令：“登陆！”
    三艘战船上的一千三百名明军士兵成六路纵队即刻上岸，在当地差役们的带领下冲进了人潮之中。
    在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里，明军当然不可能动粗。于是，差役们费尽了口舌，明军之中的百户、小旗们想尽了办法，连哄带劝还要加上吓唬，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使港口上的一切恢复正常。
    有差人劝道：“天朝圣使节大人多少年才来一趟我们榜葛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失礼呀！
    大家都向后退一退，让一让，咱们要抓紧请圣使节大人上岸，别因为你看热闹而耽误了大事！
    大伙儿都退一退，退一步一样能够看得见。”
    有差役吓唬道：“国王陛下马上就到了！
    如果你们误了国家的大事，他老人家发起火来，那可就麻烦了。在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里，陛下肯定不会砍了你的头，但一顿板子也肯定少不了！你们马上往后退！后退!
    国王陛下就到了！”
    有位明军百户手指着远处的山坡劝道：“要是圣使节大人上不了岸，那咱们就全麻烦了！
    你们看，那儿有个山坡，站在山坡上，看得更清楚。！
    登高望自远！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看得更加地清楚！”
    这位百户身边还跟这个通事，通事哇啦哇啦大声叫喊着翻译百户大人说的话，一边儿还在高举着双手猛挥。
    终于，大路上、港口前的老百姓们开始缓缓地向后退让。
    刘得新将军一直担心年轻气盛的水兵们动粗。假如今天万一动起了刀枪，那么，大明远洋水师这支仁义之师将会立刻就变为不义之师。于是，他也带着郭涛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还好，水师官兵都能识大体，全都极为克制。随着人流在向后退让，刘得新将军的心里也稍稍地安稳了一些。
    刘部官兵竭尽全力用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将港口以及港口前正北方向的大路清理了出来。
    刘得新将军举手一挥，所部一千五百名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立刻排开，全部布列于港口前和大路两侧。
    至此，刘得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擦了擦汗，回头对郭涛笑道：“兄弟，今天这活儿太难了！比上战场打一仗还累！”
    郭涛答非所问：“刘兄，今天这也太热闹了！”
    这句话使刘得新恍然大悟！
    原来郭涛贤弟一声不响地跟在身后，敢情他是在一心一意地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