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西

    刘得新将军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帅船，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闻报暴怒。
    暴怒之下，郑和随手就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无意之中竟然将一张紫檀木帅案拍塌了架。
    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立刻聚众议事。与会所有的参将、游击、副将、裨将和参议们的意见空前一致：坚决请战。
    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最后拍板，郑和从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副使节王景弘接过郑和的话头也叫了起来：“这些个奴才，把我们当成是插根草标来卖人头的了。
    使节大人，我支持你，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番狗。让他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这些个不知道死活的王八蛋！
    难道说当今万岁派我们来下西洋，就是来让他们随便杀、随便砍的吗？
    照现在的情形，大明王朝，国威安在？”
    随着吼声，王景弘副使振臂而起。
    经过王景弘副使这么一通吼叫，议事厅里的所有人忽然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实际上，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无缘无故被杀死了一百七十一名部属，回国之后，这件事情将如何向圣明的宣德圣皇帝陛下交待？
    就是在眼前，如果没有个说法，那么，又如何对两万余名属下解释？
    大明天朝下西洋使节郑和与大明水师的将军们实际上已经没有了选择。
    大明水师，冠绝天下。
    假如就此无声无息灰溜溜地溜走，与会的将军们都丢不起这个人。
    当然，这么做，也是一代圣皇朱瞻基陛下决不会允许的。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伤害到了十万里之外大明王朝的无上尊严。
    大明王朝的尊严是永远神圣而不可冒犯的！
    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当即传下将令：“大明水师各部，从即刻起必须做好一切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投入征杀。
    如有怠慢军令者，杀无赦！”
    中军及时将将令晓谕全军。
    大明水师全体官兵立刻都动了起来——战争，又要来了。
    与此同时，小葛兰王国西王瑞安陛下也开始烦心，心烦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小舅子阿卜杜尔。
    在小葛兰王国，扬威将军阿卜杜尔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阿卜杜尔唯一的亲姐姐是西王瑞安陛下的王后。并且，其人有能力，有谋略，能带兵，是西王陛下驾前说一不二的人物。
    但是，阿卜杜尔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过分地贪财。
    三年多来，扬威将军阿卜杜尔已经派兵劫杀了四位超级海商。
    这四位海商都是邻近各国的顶级富豪。到小葛兰王国来做生意的时候，他们之中的每个人，都带领着上千的保镖护卫和家人。但是，阿卜杜尔将军派兵尽杀其人，尽夺其财，毫不手软。
    小葛兰王国的所有人都知道，扬威将军阿卜杜尔甚至比西王瑞安陛下更加地富有。
    而西王瑞安却对小舅子的所作所为装聋作哑，王公贵族、达官显宦们也都明哲保身、绝口不说这些事情——反正这个王国是您姐夫的，您就看着糟蹋吧。
    自从小葛兰王国内战爆发，西王瑞安命令大将军希夫拉杰总统前方战事，扬威将军阿卜杜尔总领后方一切事宜。
    杨威将军阿卜杜尔将小葛兰王城守卫、对前方兵员的补充、以及粮草运输、伤兵治疗等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一清二楚。
    西王瑞安陛下也在朝堂上对扬威将军进行了多次褒奖。
    目前，统一战事一切顺利，扬威将军事事遂心。
    此刻，扬威将军阿卜杜尔正在开心地等待着卡里姆将军回来。按照阿卜杜尔的估计，今天又会有一大笔进账。
    天刚黑的时候，卡里姆将军赶回了王城。不过，卡里姆带回来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个坏消息，这个坏消息令扬威将军阿卜杜尔也大吃了一惊。
    卡里姆将军今天没能完成抢劫任务，他只是抓到了对方几个受伤的护卫。卡里姆将军对这几个人进行了严刑审讯，这几个战俘均自称是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麾下的士兵。
    卡里姆将军不相信这些人的口供，他立刻就派人找来了几个附近的村民询问此事。
    据这些本地居民讲，三天前，废弃了很久的沙落湾港忽然进驻了一支庞大的船队，船队的人自称是大明天朝圣皇帝陛下的远征水师，他们的首领就叫郑和。
    卡里姆将军将这些消息在心里互相印证了一下，立刻就慌了神。
    郑和这个人，卡里姆将军也早就听说过。据传说这位三宝太监神见神怕，鬼见鬼愁，是名头震彻天下的东方武林第一高手。他麾下的大明水师在大海上那就是一条所向无敌的狂龙。
    “今天，我杀了郑和的人，揭了龙的逆鳞，这条龙一定是要发怒的。”卡里姆将军越想越慌。
    慌乱之中，卡里姆将军又去问了伤兵们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说，大明天朝圣使节大人驾临小葛兰王国，为什么西王陛下会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年纪最长的伤兵回答了卡里姆将军的问题：“圣使节大人认为，小葛兰王国内战乃其内务，与大明水师无干，大明水师也不宜介入。
    只要采办好必须的物资，我们大明远洋水师就将在数日内离开。
    不过，现在可什么都不好说了。”
    这个伤兵的神色很平静，但是，说话的口气明显不善。
    卡里姆将军已经无暇计较这些，他只能快马加鞭地赶回来送信。
    卡里姆将事情经过说完之后，扬威将军阿卜杜尔也直眼儿了。
    抢劫到了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的头上，这个问题是阿卜杜尔将军从来也没有想过的。
    扬威将军阿卜杜尔也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
    但是，祸已经惹下了，目前只能想办法来补救。责罚卡里姆行事鲁莽，惩处提供不准确消息的珠宝店掌柜，这些都只能是以后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抓紧将这件事情平息下去。
    瞒肯定是瞒不住了，那该怎么办呢？
    “我与国王姐夫怎么说这件事情呢？国王陛下会怎么样责罚我呢？他会杀了我吗？”阿卜杜尔皱紧了眉头想主意，他不可自制地感到了一阵阵的心虚。
    无奈之下，阿卜杜尔只得连夜进宫向王后姐姐求救。
    毕竟是姐弟情深。
    王后娘娘得知了详情之后，当即狠狠地训斥了一番阿卜杜尔。但是，王后姐姐也终究不忍心袖手不救，责备完之后，打发阿卜杜尔回将军府等消息。
    随后，王后娘娘开始等待西王瑞安陛下回宫。
    小葛兰王国西王瑞安陛下今年四十出头，表面上看起来，他就是一个很沉稳出色的壮年人。
    作为一方诸侯，王者权谋之术，西王瑞安无不运用自如。瑞安国王陛下具有识人知人之能，也有破格用人的魄力，大将军希夫拉杰就是西王陛下从侍卫之中选拔出来的优秀人才。
    瑞安陛下的性格天生坚忍果断，他抓住东王赛义德连年遭灾的机会坚决地发动了统一战争。目前，胜利似乎已经不远了，由此就能看出西王瑞安的远见卓识。
    但是，西王瑞安陛下也不是完人，他也有一个小小的弱点。这一点，小葛兰王国尽人皆知——西王陛下的耳根尤其软，受不得枕边风吹。只要此风一吹，瑞安国王所有的决断果敢就会立即紧随此风而去。
    由于统一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瑞安陛下最近回后宫很晚。他刚回到寝宫，王后就赶过来请安。挥退了宫女们之后，王后娘娘就硬着头皮将阿卜杜尔闯祸之事娓娓道来。
    在得知了阿卜杜尔杀了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的部下之后，瑞安国王差一点儿立刻就派人去将阿卜杜尔砍了。
    但是，在王后娘娘的软语央求之下，国王陛下慢慢地又恢复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本色。
    “王后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怎么能想杀就杀呢？还是想办法把事情摆平算了。”琢磨了一番之后，西王瑞安决定。
    小葛兰王国西王瑞安陛下与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从前，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在五下西洋的时候，两人曾经见过一面。西王陛下如今还记得，当年，自己曾请天朝圣使节郑和大人来王宫赴宴，但郑和婉言拒绝了他的盛情邀请，是副使节王景弘来的。
    在西王陛下的印象之中，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就是一个深谙外交辞令和和气气的老太监，就是东方大明天朝圣皇帝陛下的一个家奴。
    今天，国舅爷阿卜杜尔误杀了几个奴才的奴才，这样的事情再往大了说，还能大到哪儿去？
    “让阿卜杜尔多赔上些银子，再给郑和道个歉，事情就应该能够平息了。
    再说了，阿卜杜尔又不差钱。
    实在不行，就对郑和推脱说此事是由于兵痞作乱所致，首恶已诛，再送过去几颗人头，想来郑和也不会深究，这件事情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轻松地放过阿卜杜尔，人头么，一定要阿卜杜尔自己去想办法，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西王瑞安盘算好了之后，派内侍召扬威将军阿卜杜尔和大夫巴曼立刻进宫。
    巴曼先生是小葛兰王国有名的辩士，一向喜欢巴结权贵。小葛兰人都“夸”他是狐假虎威之中那只狡猾的狐，为虎作伥之中的那只恶心人的伥。
    巴曼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认为这是讨好国王陛下和扬威将军的绝佳时机。于是，巴曼先生大包大揽，拍着胸脯保证：“陛下，将军，我一定不负所托，不辱使命，一定尽全力平息这件事情。”
    然后，巴曼先生又向西王瑞安提了个建议：“陛下，如今，小葛兰王国统一之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只要我们再前进一步，就大功告成了。
    陛下，我们可千万不能因为此事而耽误了统一大业，万万不能让郑和与赛义德联起手来对付我们。
    所以，我建议，我们不妨给足郑和脸面，答应郑和提出的所有条件。
    陛下，为了完成统一大计，无论我们现在做出多么大的让步，也都是值得的。”
    西王瑞安和扬威将军阿卜杜尔都赞同巴曼先生的说法。
    于是，西王瑞安吩咐巴曼和阿卜杜尔立即回去分头准备。
    扬威将军阿卜杜尔回到将军府之后就开始犯愁。他此刻是奉旨行事，再也不敢有一点点的马虎。
    钱不是问题，虽然心疼，但现在只能花钱免灾。问题是人头到哪儿去弄？
    这东西买不到，借不来，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这该怎么办？
    但西王陛下的旨意更加地不能违抗。
    如果，这件事情最后真的发展到影响了统一的进程，那么，国王姐夫肯定会毫不心疼地拧掉阿卜杜尔国舅爷的脑袋。
    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国舅爷阿卜杜尔开始反复推敲可以提供脑袋的人选：“第一个应该是耶尔。正是由于这位王城最大珠宝店的大掌柜提供的消息不够详尽，才招来了这场灾祸，才让我如此地狼狈。
    耶尔当然是死有余辜！”
    接下来国舅爷就又想到了卡里姆将军：“卡里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是因为他的糊涂草率与鲁莽，这才招来了这场灾难，才让我如此地难堪。
    不杀之，难以平我心头之恨！”
    于是，卡里姆将军成了第二个倒霉鬼。虽然，他曾经帮助扬威将军阿卜杜尔聚敛了无数的财富。
    扬威将军阿卜杜尔即刻派人将卡里姆和耶尔叫到了将军府。见面之后，二话没说，立刻就吩咐府里的护卫们将他们拉出去砍了，留下人头待用。
    随后，扬威将军又亲自带人去了趟死囚牢，砍下六颗死囚的脑袋来凑数。
    天快亮时，扬威将军阿卜杜尔回报西王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巴曼先生不仅才高八斗，而且非常善于干实事。
    巴曼回府之后，首先派人将卡里姆抓获的那几个伤兵接到了府中，优礼相待。然后立即连夜派人请来了名医医治伤员，又派人准备软车，打算天明将这几个人给郑和送回去，借以表达西王陛下致歉的诚意。
    巴曼先生打算把此事解释成误会。
    刚才，在西王陛下的面前，巴曼先生有意将这件事情谈的严重了一些。实际上，他本人内心深处并不认为郑和会将此事无限扩大。
    说到底，郑和下西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战争。
    巴曼先生认为，做为大明天朝的圣使节大人，郑和应该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巴曼先生并不了解这一百七十一名士兵在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心里的分量。
    在别罗丽港之战中，大明水师以伤亡不足二百人的代价完胜大将军阿里，阿里的部众则死伤了近万人。
    在那个时代，这种伤亡比例是很难想象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的心里，大明水师的每一个士兵都珍贵极了，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与一颗猫睛石一样价值连城。
    这一次扬威将军阿卜杜尔无辜杀死了大明水师官兵一百七十一人，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痛彻心脾。这才是郑和誓死复仇、大动干戈的主要原因。
    但是，此刻巴曼先生对自己的安排非常地满意。
    天刚亮，巴曼先生就去向西王陛下辞行。
    虽然一夜没睡，但是，巴曼先生的精神头还挺足。毕竟，今天是他攀权附贵、投机钻营的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机会。西王瑞安陛下交给巴曼一封亲笔信，要他当面转交给郑和。
    于是，说客巴曼带上了国王陛下的亲笔书信，以及扬威将军阿卜杜尔送过来的人头，指挥着从人赶上用健马拉着的软车，载着伤兵们和送给大明天朝圣使节郑和的礼物，一行二百余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巴曼先生此刻还没有料到，他脚下的这条大路就是传说之中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