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玉随笔

第十节 关于《我要去远方》的对话


    王建华(以下称华):读过你的“上海女性”系列中篇及连载于《解放日报》的《女儿难》等作品,印象中你对女性题材饶有兴趣,也擅长于描画女性形象。可是最近却在《上海小说》今年第2期上见到了你以男性为主人公的中篇《我要去远方》,这是否意味着你把目光和笔触转向男性世界了?
    王晓玉(以下称玉):也是,也不是。我最近交出的三个中篇,主角都是男性,《去远方》是率先刊发的第一篇。对我来说,这可以看成是一种转变。但同时,我又正在写一个长篇,主人公“紫藤”,依然是位女子。我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不减当年。其实,这世界本来就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便是这篇《去远方》,主角固然是许书,可若是少了那安琪和苏珊,又哪里能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呢?
    华:说到画面,我倒以为,你这篇小说的最大特点,是提供了两幅对比鲜明、反差强烈的中西文化比较图。一幅的背景是澳洲悉尼的塔默拉玛沙滩,上面有半裸浴场、豪华别墅,还有一间由苏珊出资、雇了许书经营的“诺姆诊所”;另一幅则画尽了上海老城厢文庙乔家栅一带的市景,包括那数家合用的接水站,那一踩一声咯吱响几乎垂直于地面的木楼梯,那些相濡以沫民风尚淳的平头百姓们。你显然是有意地安排了这样两幅画面,让它们容载下你对中西文化进行深层比较后的思考结果。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觉得你这篇小说比起你过去的作品来,显示出了更加深沉的思辨色彩。但由于你淡化了情节,大幅度地增加了人物的心理叙述,却僮那作品的可读性——这在你本是优势——明显地削弱了。
    玉:我同意你的分析。这篇小说的确没说什么故事。
    华:故事其实也有:许书告别了新婚妻子安琪,去悉尼寻求发展。不过一年功夫,许书就急煎煎返回上海。但其时,安琪已成了澳籍专家玛克的情妇。故事的总体设计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只是你的笔力似乎不想用在人与人之间的外部冲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三角纠葛上。你整篇小说洋洋六万字,竞有近半篇幅放在对许书为什么在澳洲呆不下去这个问题的探究上。而且最有意思的是,你完全摒弃了通常所用的那种“打工难、生存难、发展难”,因而“思乡思家思妻儿”的“留学生文学”一般模式,让笔下的许书不是处于困境逆境,而是处于日见其顺、日见其佳的“发展”之中——他不但觅得了待遇丰厚、专业对口的工作,而且还享受到了以讲究“伙伴情谊”为其民族性格核心的澳大利亚朋友的友谊、乃至于爱情。可是即便如此,许书还是甘冒爱妻安琪之大不韪,毅然决然地回来了。在我看来,这正是你这篇小说虽也可划入“留学生文学”之范畴,却又迥然有异于其他同类题材作品的地方。概要地说,许多同类题材的作品,着意表现的是外部世界对人物内部世界的压力,而你的《去远方》,却致力于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对外部世界的抗拒,以及在这两者的冲撞中,某一民族的固有文化心理特质所起的主导作用。你的这一创作意图,应该说不仅反映在许书这名主角身上,也同样体现在你对澳籍专家玛克的描述上。
    玉:将拙作《去远方》划归“留学生文学”,您是高抬了。小说虽有一半篇幅写“留洋”,但另一半篇幅却是写上海老城厢里的安琪的呀!我倒觉得您前面的分析更符合我最初构思时的想法:我对于比较一下不同国别不同民族的个体人、在不同文化氛围中磨砺和铸成的不同的文化心理特质,的确很有兴趣。
    华:记得你是五年前去澳大利亚作短期访问的,回来后还出过一本散文集《请随我同游澳洲》。为什么延至今日,才让你的这方面积累进入你的小说?
    玉:时间是个过滤器呀!
    19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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