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为那颗星-雅凯自传

第9章


如果有人赤脚去浴室被斯奈拉撞上,他会让他半道折回去。
  球场是神圣的。应该让它一直保持无可挑剔的状态,于是我们好几次奉命除去场上的杂草。至于更衣室,情况更糟:斯奈拉认为那是他的领地,他拥有绝对的支配权,未经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我曾目睹罗歇・罗什被赶出来,因为他没敲门就进去了!
  我在指挥国家队参加本次世界杯比赛过程中,从斯奈拉那里借鉴了许多经验,特别是他的遣兵布阵原则,我一直沿用至今。
  他的理论核心是尊重集体,尊重集体协作。球场,是我们的球场,更衣室,是我们的更衣室,别人不能碰,不能进入。我们用的语言是足球运动员的专用语言,外面的人无法理解。直至今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组织一支真正的球队,使队员一心扑在踢球上,在亲密无间的氛围中,默契配合,发挥出球队的最佳水平。
  斯奈拉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他下达命令时,从来不会提高嗓门,总是一副不紧不慢、心平气和的神态。队员们对他和他的工作方式已经非常熟悉,所以他一开口,只需简单的几个字或几句话,大家就能明白该干什么。他的所有建议和要求都是为维护球员和球队的利益着想,因此,他的命令总是被无条件地执行。
  一天,就在我球员生涯伊始,我遇到一件倒霉事:一次特别艰苦的训练之后,我低声对同伴米托拉基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快累得挺尸了。”这句话甚至有点不太文雅……正巧路过的斯奈拉听见这句我永远都不该说出的话,当我准备离开更衣室时,他不加任何解释地甩给我一句话:
  “3点钟,到球场上来。”
  在往常下午休息的时间,我去了球场,与另两位受罚者一起,赤膊光脚,踢了两小时球。两个小时里,他只问过我一句话:
  “累吗?”
  “不,不,先生,一点也不累……”
  让―斯奈拉说话很含蓄。常常是寥寥数语,却有强大的冲击力,有时必须破译才能明白。比如有一天,我在运动短裤上发现的这句评语“有些脏,实在太脏……”我问自己他想借此表达什么。后来我明白了。他只是想暗示,我总是像一个疯子般地铲球,十次有九次摔倒在地上,短裤上弄得污迹斑斑,应该停止……换句话说,一个倒在地上的球员,是一个被淘汰的球员。足球运动员是站着的!
  让―斯奈拉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我对踢球和执教的所有或几乎所有认识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另一个人后来又补充了我的认识,同样教会我许多东西:这就是阿尔贝・巴德,斯奈拉在圣艾蒂安队的继任者。
  巴德是一个语言的魔术师。我从未见过一个谈起足球那样绘声绘色、驾轻就熟的人。他的第一次讲话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我感觉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完全被他的演说征服了,就像被一段飘入耳中的美妙动听的音乐迷住了一样。
  为了自我介绍,也为了被众人接纳,他构筑了一幅宏大的画面,上面绘着他排兵布阵的原则,他经历的重大时刻,他熟悉的著名球员。我们听着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就像在听一个童话故事。显而易见,巴德和斯奈拉对足球怀有同样狂热的爱,但两人传递的方式不同,前者是用言传,后者是靠身教。
  阿尔贝・巴德十分明智,走马上任后,对前任建立起的王国未做任何变更。运转机制已建立完备,他无需再去改变什么。但他带来了别的东西,他丰富的经验,他一贯热衷的对话。和斯奈拉一样,他也做到了将信息传递给队员,并能获得全队一致拥护,只不过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而已。
  对于我这样一个只熟悉乡村和工厂,很少听到如此精彩的演讲的人来说,巴德无疑为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证明了一个人的语言可以既优美动听又清楚明白。因为如果他只是在赏玩文字,他就不可能在那么长时间里吸引住我们。不,他的演讲有的放矢,内容明确清晰,与我们的职业和担心直接相关。我们总是能感觉出这一点,甚至在他谈起过去在朗斯队或1958年在国家队的那些经历时。
  圣艾蒂安队能聘到斯奈拉和巴德这样有能力、高水平的教练,使俱乐部能经得起各种考验,并成为法国足球史上战绩最辉煌的球队之一,这一切均应归功于俱乐部主席罗歇・罗什的声望。罗歇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主席,他希望在足球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他年轻时在矿上做工,后来投身于建筑和市政工程建设行业,并获得了巨大成功。
  他给人的感觉有些暴躁,几乎显得很粗鲁,不过,他就是这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即使生气训人的时候,他也能让对方感到他的关爱。如果他大发雷霆,一定是事出有因,不是为了俱乐部的发展,就是为了球队能赢球。
  与某些俱乐部领导不同,罗歇・罗什有一个优点:他绝对信任他的教练,对于他们的要求,他能迅速满足。他的做法开了业内先河,今日,有目共睹,俱乐部主席和球队教练间的密切配合对于球队获胜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只有在各自职权明确划分,双方互相尊重的前提下,俱乐部主席和球队教练的合作才可能是和谐而高效的。
  70年代末,也许是为胜利而陶醉,也许因为个人事业出现困难,他明显地远离了他长期热情追随的道路,这是他个人的损失,也是球队的损失。但他的悄然引退不应该使我们忘记这个叼着烟杆的伟大的缔造者,他应该在法国足球的伟大领导者的先贤祠中占据一席之地。
  至于我,他使我得以作为职业球员在球场上尽情发挥。我由圣艾蒂安队在萨伊苏库藏的球迷变成一名绿衣球员,并在该队度过了12个难忘的春秋,五次夺得法国联赛冠军,两次夺得法国杯赛冠军,两次入选国家队。
  那两次入选国家队,一方面有自身条件的原因,我是一个不错的前卫,仅此而已,我不觉得自己有多能耐;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球队涌现出了卡尔纽斯、波斯吉埃、贝雷塔、埃尔宾、米托拉基和埃尔维・勒韦利等一批优秀球员,掀起了一阵圣艾蒂安热潮。
  我说自己是一个中等水平的球员,并不是故作姿态或者假装谦虚。我具有感染力,号召力,这对球队是有用的,我工作兢兢业业,克尽职守,但我不像后卫波斯吉埃那样光芒四射,也不像前锋贝雷塔那样引人瞩目。好吧,就算是不错的球员吧,如果你们坚持这样说的话,但要说是伟大的球员,肯定不是。证据在此,作为国家队教练的雅凯很可能不会将作为球员的雅凯保留在征战世界杯的队员名单里!
  但是我因此而更为自己骄傲:由于勤奋努力的训练,由于百折不挠的精神,我在足球上取得了今天的成绩……一个不被我父亲看好的职业。
  当斯奈拉催促我在圣沙蒙的铣工和圣艾蒂安队的球员中(二者已不可能兼顾)作出最后选择时,我向父亲征求意见,他反问我:
  “足球运动员,这不是一个职业!而且,一个球员,他能挣到什么?”
  “挣不到什么东西。”我不得不这样回答他,最后,我只好不顾父亲的反对,独自作出决定。直到我第一次入选国家队,很少改变看法的父亲才表示我的选择或许是对的。不过,我怀疑他更在乎的是《马赛曲》和印着公鸡的球衣――他爱国的一面――而不是他儿子的成绩……
  我最好的几个哥们都是在圣艾蒂安队,一个60年代叱咤法国足坛的球队里认识的。罗朗・米托拉基,乔治・贝雷塔,乔治・卡尔纽斯,贝尔纳・波斯吉埃。他们是一些真正的朋友,我们是一起驰骋沙场的战友!
  许多年中,在外出比赛时,我都和乔治・卡尔纽斯同住一屋。他是一个安静的男孩,情绪总是特别饱满,和他在一起,让我感到心绪安宁,一切都胸有成竹,井井有条……一个细致的高个男孩。和贝尔纳・波斯吉埃在一起时,他常常给我们分析过去打输的比赛,讨论一直进行到深夜。当时,球队输球的时候并不多,但自从波波斯①带着他特有的口音,用他的方式改写历史之后,我们最不济时也能打个平局。那么,胜利也就不远了……
  ①波斯吉埃的昵称。
  不要忘了,圣艾蒂安队的象征――富有传奇色彩的若弗鲁瓦一吉夏尔体育场,闻名的“绿色熔炉”!内行的观众一方面对球队抱有很高期望,十分挑剔,另一方面,又绝不能容忍别人嘘笑自己的绿衣队。作为球迷们的代表,圣艾蒂安队也是一个热情团结的集体。我们很高兴一起在球场拼杀;球场之外,我们同样乐意呆在一起,带着妻子,互相串门,一道进餐。一个集体如果不建立、维持这样一种和谐温馨的气氛,就几乎不可能有所成就。我在圣艾蒂安队时对此深有体会,所以将它带到了波尔多队,以及本届世界杯的国家队。这一回,妻子们更是与法国队形影相随。
  火车旅行以及后来普及的飞机旅行为这种融洽的气氛提供了生长发育的土壤。从圣艾蒂安到波尔多,我们要花去近八个钟头。赛后,我们乘夜班火车返回。漫长的旅途不会让人感到寂寞无聊,因为大家都在忙着打塔罗纸牌①。
  ①有78张,比一般纸牌长,主要供占卜用。
  说到我,对玩牌并不热衷,但在那个年代,一个职业球员不会玩牌,简直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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