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

第57章


    妈妈,那个大猴子多好玩儿,给我买一个好不好?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许大同身
旁响起。
    许大同转过头,看见一对站在路边上的母子。母亲提着扎着彩带的大包小包,
小孩子穿着红白相间的格子大衣,脸蛋儿鼓鼓的,年龄与丹尼斯相仿。他手指着橱
窗,望着那只猴子眉开眼笑。
    母亲锐利的目光立刻落在猴子身旁的那个绿色的价钱标签上。
    杰伊,你已经有了一辆新火车,还有了一个会开炮的坦克。今天晚上,圣诞老
人肯定还要送你许多礼物,你不愿意有更多的选择吗?
    母亲的哄劝没有完全动摇孩子的意愿。那孩子仍固执地说:万一圣诞老人不送
我这只猴子呢?它可是我所见到的世界上最最漂亮的猴子。
    宝贝儿,要是那样,我们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母亲诱惑着,终于把儿子半拉半拽地从玩具店橱窗前引走了。
    望着那对母子的背影,许大同忌妒地耸了耸鼻子。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再
次瞟了一眼那绿色的价钱标签。尽管没有精细的贵与贱的概念,但他知道这个价钱
几乎够他两个星期的饭钱。这价钱说明了什么?他想了想。说明它的确是个好东西。
想过之后,他坚决地走进了玩具店里。
    十分钟后,许大同再次出现在玩具店门口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成了行人注目路
一个重要目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只猴子果然是个好东西。他喜笑颜开地把
正对着行人毗牙例嘴的猴子夹在胳膊肘下,边走边想:亏得自己果断行动。玩具店
老板告诉他,为了圣诞节,店里一共进了四只这种会哭会笑,带有姓名和领养证明
书的猴子。还告诉他,这一阵子,在孩子们当中领养洋娃娃或者长毛小动物玩具成
了时尚。据说,圣诞节还是培养孩子们的爱心和责任感的最好时机。橱窗里的这只,
已经是四只中的最后一只了。简宁曾对许大同说,自从丹尼斯的那只猴子遗失在儿
童寄养中心的停车场后,他屡屡向妈妈提起自己的老伙伴,为此总显得根不开心。
    许大同来到路旁的公用电话亭前,拿起话筒,拨了烂熟于心的那几个数码。
    电话通了,话筒那一边的简宁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许大同调侃着笑问:干什么呢?这么喘?
    什么呀,我刚把一棵圣诞树搬回家。你没看到这棵树好大,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傻丫头,干吗不挑棵小的?许大同想起往年圣诞节买树,都是他的承包项目。
简宁只是在一旁给些精神鼓励罢了。今年却要妻子亲自动手,那一人多高,好几十
公斤的庞然大物,不知简宁是怎么打杀回来的。
    你不在,家里没个过节的气氛。树再买小了,儿子肯定有想法。
    许大同无奈地把心痛妻子的话咽在喉咙里,打起精神说:爸爸给咱们寄了两本
书,还有一封信。爸爸在那边儿挺好的,就是想让咱们再寄点儿丹尼斯的照片过去。
    今天正好下雪了,儿子闹着要到雪地里去玩儿。我待会儿就带他下楼去,给他
照相。
    简宁说着,仿佛无头无绪地突然问:大同,你,怎么样?
    我?许大同一怔。他知道妻子的意思,却故意岔开: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妻子期期艾艾地斟酌着字句:你——好吗?
    还行。许大同眼睛转向红红绿绿的街道:我现在在街上呢。很热闹。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许大同苦笑一下,转开话题,说:儿子呢?儿子在家吗?
    他正在壁橱里帮我找圣诞节的装饰物呢,弄得小手小脸儿花花的。简宁说着叹
了口气,扬声喊到:丹尼斯,快过来,爸爸要跟你说话。
    话筒里一阵由远而近的敲击地板的嗵嗵声,许大同几乎可以看到儿子马驹子似
的跑过来的小摸样。
    爸爸!我可想死你了。丹尼斯奶声奶气地说:今天晚上就是圣诞夜了,你快回
家来吧。
    许大同心头一热,忙应答:好,好,爸爸就快回来了。
    回来给我送礼物吗?丹尼斯问。
    当然送。
    一个很大很大的礼物?
    对,我已经给你买好了。
    让我猜猜。丹尼斯在电话里抢着说:一定是一台新的电子游戏机!
    许大同不禁笑了:嗯,是一个惊喜。不能现在告诉你,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爸爸,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回来。答应我!我会一直一直等你的。
    圣路易斯的唐人街在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是那种很典型的在电影里见惯了的那
种坐落在纽约,或者旧金山城里的,充满戏剧味道和故事的街道。乍一眼看去,圣
路易斯的唐人街与这个城里的其他街道并没有太多的异样和区别,它不古老,不喧
哗,也不张扬,只是不经意中这里那里出现一些中国店铺的名称,这些名称的字体
往往和它们同时出现的英文译名大小相同,所以,给人一种对外人要将某种秘密悄
悄隐藏起来的感觉。这也算是唐人街?陌生人到这里会哑然失笑,但住得长一点的
人们会犹犹豫豫地说:这里的唐人街还真有点儿意思。
    约翰·昆兰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就到达了唐人街。他找地方停好了车,开始在街
上徘徊。他的手插在衣兜里,一种拿不准的疑惑,使他怀疑自己的努力到底能有什
么样的收获一一他最近已经到这里来过好几趟了。每一个中医诊所的门槛上都留下
了他的脚印。
    但只要他开口提到“刮痧”两个字,无论他的笑容多么有魅力,他口袋里的钞
票有多厚,人们的态度都突然从热情变成僵硬,而答案是一致的:不,不知道,我
们这里不刮痧。
    仿佛在眨眼间,这些人都穿上了盔甲,戴上了防毒面具,以提防从不知名的角
落里出现的暗算和进攻。
    他们都被人警告过了。他们即使没有被人警告,也都出于动物生存本能的下意
识,自发地感觉到那里有危险的陷阱。从他们的脸上,约翰可以肯定“刮痧”这个
词在这条街上是流通的。但属于秘而不宣,你知我知,是冰封下的溪水。对外人。
毫不露痕迹。
    对约翰来说,遇上那位李医生,纯属是偶然。当约翰在唐人街数次碰壁后,他
忽然生出此路不通,另辟蹊径的想法。他的办法并不聪明,只是在电话册上按照姓
名字母排列,依次给那些中国大夫打去电话。约翰以自已经常胃病为理由,问用中
医是否有什么特别疗法,以便上门求诊。
    第一个接到他电话的人,张口便说自己是祖传医术,能妙手回春。有偏方,有
按摩, 还有针灸疗法。 听到这儿,约翰趁机提出“刮痧”,说他听人讲,中国的
“刮痧”治胃病很灵。所以,他只想试试“刮痧”一种方法。约翰的话音刚落,对
方的谈兴就大减。
    对方冷笑说:你不是真的有病吧?
    有病的人是以治愈为目的,对治疗手段不会太在意的。说完,连再见都没有,
断线了。约翰迎面遭遇一桶冷水,可他未等衣服干透,又拨出去第二个电话。他一
边硬着头皮把前番谎话重复了一遍,一边心里祈祷,希望对方千万别在第一个回合
就识破了自己。
    对不起,请先生再重复一遍你的姓名。对方没有马上回答约翰的询问,对方似
呼对约翰的姓氏比约翰的病症更感兴趣。
    约翰·昆兰。约翰疑惑地把自己的名字口齿清晰地又说了一遍。
    昆兰先生从哪里听说的“刮痧”这种疗法?对方又问。
    我的一个中国朋友。约翰想了想,补充道:准确地说,他是我公司里的一个雇
员。
    对话就是在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丝转机。对方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
性许诺,只是让约翰在今天下午到他的诊所去一趟。
    当约翰走进韦思。李的诊所的时候,李医生望着他的目光中有一种特别的意昧。
    圣诞快乐。李医生笑眯眯地说。他头发花自,斯文雅致。跟约翰说话的语气很
随和,好像他们是老相识一般。
    李医生,我今天来是为了,为了……
    我已经知道了。你要是准备好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刮痧。我想最好不
耽误你的圣诞夜的晚餐。
    约翰这才看到狭长的操作台上摆着一些模样奇怪的器械。一个洁白的方盘,里
面有两个装着褐红色液体的小瓶子。在它们的旁边是一排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片
状物。它们或透着淡绿玉色,或带着玛瑙般的角质,像是古代贵妇插在发害上的装
饰。
    这是刮痧用的刮痧板。李医生注意到约翰的目光,解释着。
    他用温水净过手后,在毛巾上擦拭着说:在中国民间,很流行用铜钱或者汤匙
刮痧,你现在看到的都是专业用具。
    它们很漂亮,对不对?
    我看不出它们跟刮痧有什么关系。
    你马上就会明白它们的关系的。李医生边把手放在一个小小的红外加热器上烘
烤着边说:在这之前,你可以尽情发挥一下你的想像力。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