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吟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我拉住墨玉，轻声询问。
    他神情少有的严肃，点点头。
    我走过他，推门进去。
    容琰一身素白，坐在里间椅子上，一个一人高的水盆放在屋中间，腾腾地冒着热气，浓烈的药味也从中溢出。
    “天气这么热，还蒸人，咋咋。。。”我一笑，口中说到。感到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
    容琰抬头望我一眼，“夫人也不怕热，就进来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大盆，简直觉得像深不见底的深渊，吞了一口唾沫。
    “我不是怕你紧张么？”我口中说到。
    “我觉得你比较紧张。”容琰说道。
    我瞪他一眼，鼓着腮帮说不出话来。好吧，是我比较紧张，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势嘛，但是我还不是担心他，才过来看着，过来跟他说笑的？
    感受到了我的不快，容琰静默了一会儿，“没事。”轻而简短。
    “恩？”我直觉问了一声，却再没有答应。
    我扭头望着他，“再说一遍，本小姐没有听到！”明明是宽慰我的话，怎么说出来就不像呢？
    “你现在应该说本夫人。”容琰拉开领子，说到。
    “你在做什么？”我大惊失色，完全忘了心中的在闹的小别扭。
    “脱衣服。”他答道，“你要一起来吗？”
    我逃也似地奔了出来。一出门，却见赤炔，墨玉，平儿一干人等正站在外面。忙收了脚步，正了正颜色。
    赤炔正抱着一大堆药材。我是认不出，只是觉得应该是药材，不然现在他抱那么大把难道是要进去插花。
    “大夫呢？”我问到。
    “还在净身。”一如既往的简短。赤炔。
    我一咬牙，忍。
    大夫还在净身，他容琰这么忙脱衣服做什么？嫌我在里面呆着他不自在？
    哼，我生着闷气。
    “夫人。”平儿小声叫到。
    “做什么？”我没好气。
    “你的妆花了。”她说得很小声，但周围站的人太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差点没站稳，“呵呵，呵呵，屋里热气太大。。。平儿！陪我回去补妆！”这个丫头，平时这么伶俐，居然这么不给主子留面子。
    转身就走，我似乎可以听到连赤炔都在笑。呕死。
    时值已是盛夏。距离上次从宫里出来和容琰摊牌已经几月有余。这段时间，和容琰的关系简直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精神上的。
    我们彼此信任。
    要信任一个人需要很长的时间，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信任任何人。为什么容琰信任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信任容琰，我不敢想。反正，就是这样。
    容琰的眼疾是因为中毒,多年来一直有一位高人在为他诊治。而今天，是最后的一次，所以也格外关键。这几个月来，他的眼睛大部分时间是能看到的，但也有看不到的时候。当时在宫里，他居然那么大胆地让我发现这件事，现在想来还令我有点费解。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决定要信任我了吗？
    补好妆再次出去已经打半天，我不想太早出去，等在容琰门外的滋味不怎么好受。
    刚靠近他院门，忽然听到一声闷响。
    怎么了？我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进去。
    正见赤炔沉着脸出来，我走过去，感到脚都在发抖。
    “夫人。”赤炔竟然直直向我走来。
    “什么？”我抓紧衣袖。
    “药材被人动了手脚。”赤炔说得很小声，仅仅只能我听到。
    我感到心往下沉，“关系大不大？”
    “现在还不知道。”赤炔敛下眼，手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向他这样的一向稳重的人，也慌了手脚。
    “怀疑是谁？”我几乎咬牙说到，心中除了慌乱，是深深的愤怒。
    光明就在眼前的时候，是谁破坏了它？
    “不知道。”赤炔说得艰难。堂堂王爷府，被进了人作了手脚却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他的心情是怎样的沉重。
    “我去看看。”不知道该做什么，我还是说。其实我有点怕进去看到他，但是现在我又非常想去看着他。看到他该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我来不及想，只想，至少，握住他的手。
    “夫人。”赤炔声音沉痛，叫了一声。
    我停了停脚步，他却再没有说什么。
    我却没有能立即进去，因为，大夫出来了。
    一位中年人，着黑色长衫，其貌不扬，全身都罩着一层水汽，应该是药气。
    “王爷夫人？”他问到。
    我点头。
    “你来。”他说着，也不管我，自顾自往园子里走，我看一眼容琰的房门，冲墨玉吩咐一声：“好生侍候着”，急急地跟了去。
    “说王爷娶妻了，我以为是政治联姻。”黑衣人开口，却是这么不达边际的一句。
    “大夫，王爷的眼睛。。。”我忽略掉他的话，问到。
    “现在我却不这么看了。”黑衣人也忽略掉我的话。
    “怎么？”我接了句，被他牵着话走了。
    “刚才我发现药材有问题，告诉王爷，他让我直接跟你商量着办。”黑衣人说完，还笑了笑。
    我觉得容琰屋子里的热气似乎冲到了我的眼睛里。
    “恩。”我答应一声。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王爷的眼睛。”那人现在又改了话题，“药材虽动了手脚，却发现得早，只是耽搁了复原的时间而已，没什么大碍。”他负手说到。
    “什么意思。”我急急问到。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本来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治疗，但因为药材被动了手脚，所以可能还需要三四次治疗才能完全复原。”黑衣人解释到，边说边作了一个伸手去摸胡须的动作，却没有如愿——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长胡须。
    我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却也顾不上管了，只要能只好容琰的眼睛，管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呢？他有没有胡子跟我有什么相干呢？
    我长出了一口气，只要能好，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呢？我跟容琰，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我跟容琰？
    我想得出神，待回过神来，却见那大夫已经打量了我好久，眼中竟是深思的神情。
    “恩。。。大夫还有什么要交代我做的吗？”我不自然的清清嗓子，然后问到。
    他竟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却也顾不得追他，去找容琰了。
    容琰房中雾气已经散了不少，却静得向没有人一般。我屏住呼吸站在门口，却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我把笑挂上嘴角，推门进去：“王爷可终于蒸完了。”
    “这天，热的紧。”容琰对着我笑了笑。额头上还有着一滴晶莹的汗珠。白衣素裹的他，在这一刻敛去了满身的光华，有着不易觉察的脆弱。
    怜惜。
    这个人从来在我心中都是厉害的，强大的，此刻却让我怜惜。
    我走上前去，不由地伸手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口中说道：“大夫说，没关系。”半响之后，他并没有答话。我才发现我们竟然是这样的亲密的姿势。
    我一时呆望着他，没有了言语。他看着我，眼睛中的光，有一点点惑人。
    “夫人。”他轻轻地叫到。
    “恩？”我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这天，热得紧啊。。。”他近乎呢喃地一句，我想问，你怎么老说这一句？我想表示同，这天确实热得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赞同。。。。他的唇却轻柔地俯了下来，很温柔，很柔软，像在身体里流动着一股暖流。。。。这天，真的开始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