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吟

40 逍遥雨(上)


青山隐隐,羊径曲折,涧溪深处,桃源人家。
    桃花坞里,桃花盛开,蜂飞蝶舞采蜜忙。鸟雀繁杂,花草葱郁。落英之处,花随流水飘无踪。茅庐前悉心的种上一片药草,茅庐顶,炊烟袅袅,伴随着淡淡的药香,飘散四方。原本没想到种草药,只是刚安顿下来时,闲云便大病了一场。
    还好,桃花坞内已经事先准备了相当数量的干药草,药理虽不清楚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想,服了两三天的苦药后,病也就慢慢的缓和了。打那以后,闲云便坚持以剩下的一些药草为种,要亲自种草药。
    闲云这个名字是赵天暮大病之后我给他起的,原意闲云野鹤。一开始,他还别别扭扭的。后来我就说,要不闲云,要不野鹤,你自己选。之后我把他居住的那处茅庐称为野鹤居,自己的竹屋便称作清风亭。
    之后赵天暮讪讪的选了这个闲云称谓,反正他叫什么都无所谓。我可不愿继续叫他叔了,叔侄同住本来怪别扭的。更何况赵天暮,天幕,天幕,叫起来一本正经的,在这桃花坞里简直是大煞风景。
    微风拂纱青山涧,笑谈人间桃源梦。来到这里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每天与青山花鸟作伴。说也奇怪,桃花坞内似乎很难寻到冬季的气候。确切的应该是秋冬时节都很短暂,很长的时间里都是春夏的季节。气候好归好,可过惯了一年四季的我们,难免有些奇怪。
    当年初到这里时,也不是很适应。吃的是粗茶淡饭,饮的是山涧清泉。可怜我们这两个“皇亲国戚”经常是不知肉味,而后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山野生活。闲云每天都到桃花坞后的红叶山上打一些野味,他手下的死士每隔一季也会送来一些生活必备和珍贵药材。
    最搞笑的就是开始的时候,他们居然还会带些珠钗绸缎之类的,每次送来我几乎都是捧腹大笑。在这里我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脂粉环绕。给谁看呢?这山林绿柳,绢趟溪水还是素颜面对的轻松自在。
    总之,怎样折腾都行,就是没人提出坞这两个字。日子苦是苦,淡是淡,如若让我再选一次,还是但愿老死花酒间吧。说起这个酒,我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酒鬼。
    初来时,闲云的病才刚好便急急的下床带着我去才桃花,说是要晾酒。我一听桃花能晾酒,那个高兴呀。开始席卷桃花,搞得闲云大声嚷嚷夏天吃不到水蜜桃了,这才悻悻的停了手。
    之后在晾酒的问题上也出现了分歧,他要晾桃醇,甘冽醇厚。而我要桃夭,分卷饶舌,淡香残留。争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了桃夭。作为报酬,我就要每天为他洗衣服。行,不就洗衣服吗。泉水沁凉,与青山作伴。鸟语花香又与清风为伍,何乐而不为?
    又是一个温暖的午后,今天是我的生辰。其实究竟是几日,已记不清楚了。只是“王爷”搬出了皇叔的架子硬说要给我过生日来着,于是,今日便成了我名意上的十六周岁生日。
    原来,到这里,已经一年有余了。
    树荫在上,微风轻拂,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如此静谧舒适的环境令我有种慵懒的困倦。输输懒懒的从竹屋内托出一张藤椅,倚着满园桃花,阖眼微枕。嘴角流出一丝笑意,闲云说今日要为我准备一件生日礼物。不知是什么,好奇的狠。
    池塘边,已备下清酒小菜。风徐徐带过阵阵的酒香,原本昏昏沉沉的我却忍不住的贪馋起来。
    “你这么睡也不怕着凉?”缓缓的睁开眼睛,桃林间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桃林里慢慢走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金红的残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显出一种别样的光彩来,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风采翩然的俊朗男子。娇艳的桃花,映着俊朗的面容白皙如玉;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恍惚间,有一瞬的仲神。
    自己竟会与这样一个男子相携进入这异世桃坞,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需要太多掺杂的情感,仅仅是为远离那片繁杂。
    坐起身子,靠着椅背,张望着来人。看见空空荡荡的两手,不禁懊恼的抬起头,嗔怪的撇了他一眼。
    “刚刚还在痴笑着,怎么现在又是这幅嘴脸了?”来人调侃道。
    “礼物呢?”似笑非笑的瞪着他。
    闲云大笑着,晃晃空空如也的两只手,还特地在我眼前闪了一下。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顺手折下一朵桃花。
    “啧啧,你看看你自己生气干嘛还拿桃花出气呢?人家桃花多么辛苦才能晾出你最爱的桃夭啊!”闲云兀自来到了池塘边,自斟自饮。不服气的站了起来,也来到池塘边。
    “赵天暮!”
    “我叫闲云,顶多也就是赵闲云。”微眯着凤眼,含笑纠正道。
    印象。无聊的端起酒杯,喝着闷酒。刚来时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渐渐的一切尽在不言中。总是贪婪的允吸着这坞中的静谧自由的空气,沉溺着,享受着。深到自己都无法自拔,很难想象失了这里我们两人会变成什么样。
    “闭上眼睛。”突然之间打破了沉默,有些突兀。
    “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张大手已经捂上了眼睛。感觉闲云的袖间有东西滑落,递至唇边。手掌离开,唇边正抵着一根竹笛。
    “这是?”有些好奇这样的生日礼物。
    “这是风烟笛。”闲云将风烟笛交至我手中,端起酒杯轻啄。
    “风烟,很好听的名字。如烟的随风飘散,那是何等的海阔自由。”淡淡的说道,这个名字意味深长,确是大家一直以来回避的问题。
    风,烟,自由。我们逃出了一个圈圈,却又踏进了另一个圈圈。一直以来,只是自欺欺人的逃避着这些问题,一直以来,只是以田园生活代替内心早已腐朽的麻木。
    闲云曾经说过,比起《桃花庵歌》他更喜欢拂袖。我又何尝不是呢?真正的海阔天空,是该哪般?
    敢问天涯在何方,一个人一壶酒,风力浪里飘流,水里火里奔走天大地大任我游。这样的胸怀,这样的境遇,我自叹不敢高攀。
    颓然的看着手中的风烟笛,“闲云兄,莫不是有何打算。”
    “没有!”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已经是一个云淡风轻的人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闲云,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点不透的地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入喉,却被人制止了。拂开那只手,倒起第三杯。他怎能,怎能就这样挑开各自心里那隐藏已久的不甘。
    “这样的生活,很好。我所想的,所要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只是,你真的放下了吗?”闲云拿走酒壶,直接引口而入。木然的看着他,看出了,他终究还是看出来了。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埋葬了,孰知,他一直曝露在最直接的光点下。
    “闲云的这句话,似乎问得晚了些。”余辉落下,山谷间的林风吹散花瓣。一地的残花随风摇曳,飘入池塘,飘入酒杯里,飘散远方。
    “是晚了些,晚到我已经后悔,晚到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刚开始不开口,只是一味的想留住你。之后变得贪婪,想尽法子的让你与世隔绝,与外界断除所有的联系。再后发我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太过离谱。”
    “怎么发现的?”
    闲云低头浅笑,轻晃着手中的酒壶。脸颊泛起了一抹嫣红,看样子他,醉了。
    “因为我发现,你的眼睛不会笑了。”
    “还有呢?”
    “我发现,你只剩一具居住在清风亭里的躯壳,灵魂却被你自己禁锢在了最沉的心海里。”闲云端起一旁的酒坛,狂妄的往嘴里灌去。
    轻叹一口气,起身寻来一块手帕,替他擦拭。也罢,今日就让他说个痛快,想来应是憋在心中有段时候了,难为他还特地想出个什么庆生。看着手中的风烟笛,摇头苦笑。
    “闲云,来这桃花庵中有多少时日,你比我清楚。我从不过问,亦不想过问。如果可以多一个选择,我更愿意与你快意江湖携手天下,只是生活怎能尽如人意?更何况,我只是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
    “至于现在的生活怎样,扪心自问,我从不曾有过任何的埋怨。有放不下的事,才能证明我的心还在跳动,还活着。退后一步,放不下又能怎样?”一口气讲完,看着愣愣的闲云,不禁莞尔,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何等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此刻却呆愣的像个憨夫,或许是酒醉的原因,脸盘泛着娇艳的红晕。依我看他这副好皮囊才是白白的葬送在这桃花坞里,要论放不下,也是他放不下才是。他倒好,恶人先告状。
    “这么说,你是认命的才留在了这里?过往的,你还是有放不下的?”
    有些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挑眉看他“从未得到过,谈何放不下?”
    “嘿嘿~”两声干笑,闲云替我斟满酒。瞧他那傻乎乎的样子,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桃林里,山林间,我们的笑声随风飘向远方。
    酒过三洵,人浮醉。并肩靠在桃干上,手里婆娑着风烟笛。
    “喂~做笛子的,总也该负责教人吹的吧。”
    “恩?哦,好。我来吹。”
    “咦?怎么你也有一根啊?”
    “笨,我做了两根啊。不然,跟你吹同一根好了。把你的给我,我来教你。”说完,闲云开始拼命的抢我手中的风烟笛。
    “不要,不要啊~~”
    “啊~~你咬人啊~”
    “咬的就是你,呵呵呵~”止不住的傻笑着,咦,刚刚好像才笑话别人傻笑的,怎么现在又轮到自己傻笑了呢?不明白的搔搔头,陷入思考中。
    一阵凄转的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收起刚才的嬉笑,只一霎那,我已经感受到了那颗苍白无力的心。
    闭上眼睛,细细的聆听。勿须讲解,这首曲子便是闲云心中谱写的曲子。声声感慨,声声无奈,声声悲凉,声声无奈。什么样的事,让他的心苍白如此。似乎我们谈论的话题从来都是围绕着我,闲云,应该说是赵天暮,他很少提及自己的故事。
    上岛时一连串的疑问,至今还没有问出口。
    “闲云,我有好多问题,你能不能,全部解答?”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你先学会这首摇篮曲,我就回答你的提问。”闲云,静静的看着我,眼里的神情不容置否。
    “好!”拿出笛子,致于唇边。一声接一声,一声沉,一声浮,一声深,一声浅。断断续续间,记下了整个曲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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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问什么,就问吧。”闲云将我抱上藤椅,自己则靠着藤椅席地而坐,侧耳恭听。
    舒适的挪了挪身子,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你逃走时想到了我?”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只觉得你那么小,分明还只是个孩子,瘦瘦弱弱的。客栈里,听见了你和你爹的推搡声,走出来时虽是满脸的狼狈,却是高昂着头颅,无比的骄傲。我当时就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入宫之时,典礼的盛大,我开始注意到了莫展庭对你的用心。朝堂之上,拼了命的想拉你下水挡在莫展庭的前面,你却四两拨千斤,就这样搁了我的兵权。……”
    “所以,你是觉得我可怜才救我咯?”不服气的赏了他一记毛栗。闲云吃疼的骚了搔后脑勺,“哪有~”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对赵天思的态度尤为的不好,他是你弟弟呀,那是因为什么呢?”
    身旁,良久没有回答,“喂~”
    “其心可诛!”
    “什么?”
    “我说他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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