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女人

第5章


强子的确是一个有眼光、有魄力的实业型人才。 
  那时,恰值中国的新一轮生育高峰,我们经过仔细磋商分析,把绝大部分力量投入童装生产。另外,为了疏通销售渠道,我们又在浙江村租了一个门面,向全国批发。 
  到了1992年下半年,中俄贸易出现热潮,有不少俄罗斯商人到中国采购服装,起初在边境地带,逐步南下,到北京的商人日益增多,可谓商贾云集。 
  为了保进这种民间出口贸易,北京市在建国门使馆区附近的雅宝路开辟了规范化的市场,主要针对俄罗斯及其他东欧国家。 
  我们毫不犹豫地租下了一间铺面,尽管租金昂贵,但我们从未怀疑过这种付出是值得的。主要是对俄罗斯这个民族充满了信心,相信他一定会重新强盛起来。 
  开始一段时间,生意比较清淡,我们以为是新建的市场,来进货的俄商不多,后来,铁道部开通了北京———莫斯科的特快列车,来北京进货的俄商势如潮涌,但我们的生意仍然不佳。 
5
  由于语言不通,交流困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俄商不肯进我们的货,我想,肯定不是质量问题,无论从衣料、做工、款式,我们都是第一流的。 
  有一天,一个肥胖的俄罗斯妇女拿起一件西服往她丈夫身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惋惜地摇头,嘴里啧啧有声。直到这时候,我才茅塞顿开。 
  原来,俄罗斯人身材高大,三围一般比中国人大一号,而我们的服装尺寸完全是按照中国人的特点设计的,跟销售的对象对不上号。 
  我们很快纠正了错误,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用一句成语说,叫蒸蒸日上。 
  天凤对我笑了一下,问我有没有留意到她的叙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由“我”变成了“我们”,我点点头。 
  是的,那时我们已经结婚,还没有孩子,夫妻关系十分融洽。无论从哪方面讲,强子都是个很不错的丈夫。我暗暗庆幸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好男人。我真的很爱他。几乎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 
  我们住在我现在这套房子里。这是因为拆迁,由那间平房换来的一套两居室,七十多个平方,住着还行。 
  本来,强子家里有房子,他父母也乐意让我们过去住,但是这样一来,要么我这套房子空着,要么夫妻各居一处,两种选择都不大妥当,最后还是依照我的意见,住在我这套房子里,这样既方便又宽敞。 
  再说,有私家车,当时是一辆客货两用的小面包。出行、来往都很自在,犯不着挤在一块儿。你说是不是? 
  天凤扭头看了我一眼,又一笑。是那种甜蜜的笑容。 
  要说有私心眼儿,就是我只想和强子朝夕相处,完完全全两个人的世界。新婚的小两口,容不下任何别人,哪怕是最最亲近的人。 
  头一个月,我俩形影不离,总有说不完的绵绵情语,平时听上去平平淡淡的话在此刻似乎都别有趣味。我甚至不敢出门,怕不好意思,因为我太幸福了。肚子饿了,都是强子出去买吃的。我们自己不做饭。他父母也从未到这边来过,只是偶尔打个电话过来,叮嘱强子注意营养。 
  到了晚上,我坐在强子腿上,跟他玩一些孩子们才玩的游戏。他要是不玩,我就和他耍赖,不许他看球。他缠不过,只好陪我玩。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样快活过。 
  有时候,我甚至傻想,要是早知道女人和男人结了婚会如此其乐无穷,我就该早一点嫁给他。想着想着,我自己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婚后,强子仍然负责照管厂里的事务,我主要照看三个铺面,给店里送货,给客户发货,清单,结账,交管理费等。总之,两人都挺忙,顾不上要孩子。 
  到了1993年下半年,雅宝路铺面的生意慢慢步入了正轨,我请了一位东北小姐做店员,她在中俄边界长大,会说俄语。一些常来常往的俄商也能用北京话神侃了。所以,相对而言,我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一点。 
  我一年,我26岁,正是女人生育的黄金年龄。假如再推迟,一不利于优生,二会影响我的身体,说白了,就是有难产乃至危及母亲生命的危险。 
  强子比我大两岁,28岁,也该尝尝做爸爸的滋味了。我们决定松一口气,要一个孩子,次年8月,我生了女儿晓宁。皆大欢喜。 
  有了孩子,我的大部分精力便放在了家里,生意上的事主要靠强子照管。只有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我才去搭搭手。 
  没想到正是这一年,我们的感情慢慢出现了问题。 
6
  天凤给店员交待了几句,我们从故宫出来,开车走府右街上了长安街,准备前往此行的第三站,也是最后一站,雅宝路市场。 
  车子经过新华门,驶到人民大会堂北门路口恰遇红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交警站在岗亭上指挥交通,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透过车窗,我注意到长安街两侧及广场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满了笔挺的哨兵和手持对讲机的警察。城楼前的旗杆上飘扬着中美两国的旗帜。 
  我这意识到今天恰巧是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的日子。克林顿总统于1998年6月25日到达西安,然后从西安飞到北京。我国领导人在广场上主持欢迎仪式。过了一会儿,二十响礼炮过后,由警车开道的车队风驰电掣般驶离广场。 
  绿灯。车辆和人群重新开始流动。 
  天凤冲附近的一位警察打了个手势,那位警察举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友好地挥了一挥。天凤告诉我,经常在广场一带执勤的警察几乎都认识她。 
  比如,一座钟挂在墙上,平常的日子是不大会注意的,直到某一天,它突然停了,才知道里面的电池已经耗尽了。 
  或者,挂钟的钉子松了,你却毫无察觉,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它挂在那儿,就在墙上,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突然,钉子脱离了墙壁,它承受不了钟的重量。钟从墙上掉下来,摔得粉碎。 
  我和强子完全是自由恋爱、自由结合,中间连个走过场的介绍人都没有,应该说是相互了解、相互信任的,而且还一起走过一段创业路,称得上是情投意合的夫妻。 
  也许,问题正在于此,因为我对他绝对信任,便忽略了他内心的某些变化,认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最亲的人,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理解的。 
  我意识到事情的变化是在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我忽然感到身边缺少一个人,就问保姆,强子吃过饭没有? 
  保姆瞪大眼,很吃惊地看着我,接着,她说的话,令我更大吃一惊,她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你竟然不知道? 
  我真的蒙昧不知。 
  虽然我们请了保姆,洗洗涮涮的事不用我干,但我还是喜欢亲手照料女儿,给她洗澡、换衣服、喂奶。有些小姐妹劝我给孩子吃牛奶,以便保持体形,我不愿意,我习惯用母乳喂养,当孩子趴在胸前吮吸时,我才能体会到做母亲的喜悦,才能感受到这小小的肉团真的是从我身体里分娩出来的。况且,医生也提倡,强子也同意母乳喂养,对孩子的健康有利。我想,女儿的健康比自己的体形更重要。 
  我几乎全部身心扑在了这个小小的生命上,每天傍晚,我给她悉心地擦洗,扑上香粉,喂她吃奶,哄她入睡,对强子的生活无暇顾及。 
  况且,他确实很忙,一大摊子事全撂在他肩上,不说忙得晕头转向,也够他忙得团团转。每天晚上,他回来得很晚,有时到这边房里来看看,再过去睡觉,后来他怕打扰我和孩子的休息,便不过来了,直接进房睡觉,一大清早,不等我们起床,他便出门了。所以,我们整天见不着面,也是常有的事。 
  听保姆说强子几天没有回来,我也并不特别在意,我想他一定是太累了,嫌这边吵闹,到他父母那边去睡了。我给婆婆家打电话,婆婆说他一直没露面,我就有些奇怪。打他的手机,没开。呼他,不回,我又给厂里打电话,都说不知道。我只得罢休。 
  又过了一天,他还没有回来,我有些慌了,担心出了什么事。我开着车到处找他,仍了无踪影。 
  这一夜,我连眼皮都没敢合一下。电影里那些绑架的恐怖镜头时时闪现在我脑海,我害怕极了,差一点就要报警。我把手机、BP机都搁在电话机旁边,然后静静地守着它们,可是杳无音讯。 
7
  我又一遍一遍地打他的手机,呼他,连服务台的小姐都替我担忧起来,深更半夜还睡意惺忪地为我服务,感动得我都想送给她一面奖旗表示感谢。 
  我度过了平生第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下午,他兴冲冲地回来了,我问他去了哪里,他轻描淡写地说跟一个朋友去上海玩了一趟。我问他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他毫不隐瞒地回答是女朋友。我马上猜到是她,服装学院的一位同学。既是他的,也是我的。 
  他们原来就很要好,只是强子觉得她跟他好是因为她想毕业后留在北京,不像我那样单纯。我始终觉得他们之间或许会有点什么,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决没有想到今天他们还藕断丝连。 
  我的火气忽然一下子就上来了,忍不住用讥讽的口吻数落他,你倒好,跟旧相好恩恩爱爱地潇洒,我在这儿活受罪。当你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