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女人

第6章


我寸步不离地守着电话机。以为你被人绑票了,准备拿多少钱也要将你赎回来,哪怕倾家荡产,谁知道你却是跟别的女人去鬼混,你对得起我,对得起良心吗?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 
  他愣了一刻,然后,有些委屈地辩解,谁去鬼混了,我是去谈一笔业务,指望速去速回,没承想耽搁了几天,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吗? 
  我说,既然去谈业务,一去好几天,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说得过去吗?他说,怕我一听在上海就犯疑,所以干脆“回头再说”。我冷笑了一声说,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行事,就不怕我犯疑吗?他说,随你的便,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我们什么事儿也没有。再说,你现在根本就不需要我,我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常常一连好几天咱俩见不着面,说不上一句话,也从未见你问起过,为什么这一回你就那么在乎?兴师动众的,闹得人心惶惶。 
  目睹强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忽略了他。我说这件事算了,到此为止,就这么过去了。上海的那桩生意也不用做了。他说我狭隘,存心让他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他坚持要做,我坚持不做,彼此闹得很不愉快。 
  最后,他说我阻拦他做这桩生意就是怕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气不过,便说是的,你要做你自己去做,不要拿我的东西打水漂。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阴沉沉地冷笑道,噢!我明白了,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是你聘请的一个高级打工仔。很好,现在,我可以辞职了,即使不拿你的东西,我也要做成这桩生意。后面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讲出口,但我心里清楚他一定闪过这个念头,即使不做这桩生意,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强子是怎样的人,明白自己的这句失语对他造成的伤害。真的,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会溜出那么一句话,我赶紧向他说明,我决没有那样的意思,你想想看,我怎么会那样想呢? 
  强子盯了我一眼,用那种眼神,他一语未发,转身离开了。但是,我感到在他的心里肯定投下了一块阴影。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他解释,不知道应该怎样消除他的那种想法,我真的很苦恼,真的很难,我们曾经那样相知相爱,他为什么就一点都不体谅呢? 
  天凤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她紧紧咬住下唇,强忍着眼泪。我示意她将车停在路边稍作歇息后再走,她摇摇头,神情异常坚决。从她的侧影,我看见了一份男儿的刚毅之风。 
  平平淡淡地相处了一段日子,强子又开始夜不归宿。有位姐们儿警告我说,男人夜不归宿常常是变坏的开始。这显然是个危险的信号。 
  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越想让他说明白他越不肯说,我也就越怀疑,越缠着要他说,他嫌我婆婆妈妈的,干脆躲着不见我。 
8
  一天夜里,我好容易打通了他的手机,说话的是个女人,我一听就是那个上海的同学,问她在哪里,她告诉我在宾馆里,强子正在洗澡。我火冒三丈,但还是尽力克制,因为毕竟曾经是朋友,况且并没有真凭实据。我客气地邀请她来家玩,她说不必了,她只想跟强子聚一聚。那种口气,听起来挺别扭,可是,我并不想到宾馆去证明什么,我坐在客厅里等强子回来。 
  他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刚好是十二点半。我叫他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我说我想跟他谈一谈,他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好谈的?我诚恳地希望他对这件事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不屑一顾,说他不想解释什么,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我生气地质问他怎么这么说话呢?你只要随口说一声没有,让我心里踏实就行了。他说他不想在解释中过一辈子,如果要解释的话,那就是我和他不合适,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我一下子瘫软在沙发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瞪瞪地盯着灯光下这个冷酷的男人,难道他就是我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吗?从他的嘴里,竟然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这让我感到陌生,更让我失望。 
  接着,他说出了一番显然是深思熟虑的话,他说,无论怎么样,我毕竟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而且,他还加重语气,特别强调了后面四个字。他的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语气,像一根锋利无比的钢针,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灵,并且彻底地摧垮了我。至此我才明白,在他的心目中,我一直只是一个漂亮有钱的女商人而已。 
  那时,我们的女儿还不满一岁,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力图挽救我们的关系。大不了我受一点委屈。但他去意已决,他对我说,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爱情破了一个洞,打上一个补丁,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他不想一辈子穿一件打着补丁的衣服。 
  我啼笑皆非,弄不懂爱来爱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有钱的时候,要靠给人打补丁维持生计,现在有了钱,又要给自己千疮百孔的感情补来补去,仔细想来,所谓人生,其实就是一场缝缝补补的事。这儿破了,补一下,那儿破了,又补一下。等到补丁打满了,一辈子也就完了。 
  天凤吐了一口烟,叹息说。 
  我真的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分开。几乎说不出任何像样的理由,就那样匆匆忙忙地分道扬镳。我们不缺钱,有房子,有车,有完满的家庭,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公公婆婆也劝过强子,提醒他三思而行。最终仍无济于事。这对老人只能持我们当初结婚时一样的态度,一切由我们自主解决。如果双方不愿带孩子,可以交给他们。 
  我说不行,女儿是我的心肝宝贝,谁也不能带去。除了女儿以外,强子需要什么拿什么,存款、车子、铺面、工厂,都可以给他。我要带女儿在这套房子里安安宁宁地生活。 
  强子说,他并不想从我这儿带走什么,也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他只是想换一种活法。我说,我不怪你,也许这个社会是变动的,人需要一点变动才能活出个滋味儿。等到哪一天,你想通了,我还会等你回来。 
  我们下了车,边走边谈。我问起强子的近况。天凤告诉我,强子在深圳开了一家针织厂,产品专供出口。天凤说,他还没有结婚,有时也打电话回来,问一问孩子的情况,说一些家长里短,心情比几年前平静了许多。 
  这时,天凤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机,一个浑厚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了我的耳孔。不用听天凤的对话,只要瞅一眼她红润的面孔,你就能猜出对方是谁。 
  “他说今年有可能回来过中秋节。”说完,天凤从皮包里取出化妆盒,照了照镜子,补了补妆。她对我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有时,我都不敢照镜子,担心自己在等待中一天天红颜渐衰。 
  临近天凤那间铺面门口的当儿,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跑过来叫喊着妈妈扑进了天凤的怀抱。母女俩甜蜜地亲吻着脸颊。我马上举起照相机,摄下了这个珍贵的镜头。 
三、风中一朵孤独的云
1
  1998年8月8日,一个吉祥的日子,有着浪漫的天气,飘飘洒洒的一阵太阳雨过后,澄净的天空抛下一道绚丽的彩虹。 
  BP机欢畅的鸣响,告诉我这个信息的不同寻常。我按下阅读键,显示屏上打出如下几行字: 
  陈先生你是否有心情倾听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孩的平凡的故事。 
  后面是联系电话。 
  这个乔伊斯式的长句,主人似乎是一气呵成的,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也许是寻呼台根本没有标点服务。 
  我赶紧拨通那个电话,里面清晰地送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就这样,凌云像一首诗,带着都市清晨的旋律飘进了我的视野。 
  由于寻呼台统称男性为先生,女性为女士,所以凌云在我的BP机上的身份显示是凌云女士,但是,从留言的内容和电话里的声音判断,我猜想她一定是那种在阳光底下捕捉蜻蜓的小女孩。 
  不一会,我来到凌云约定的地点,红领巾公园的六角亭。亭上空无一人。只有岸边的垂柳正对着明澈的湖水依依梳妆。树丛间的幼蝉,用它那稚嫩的歌喉炫耀着幸福的童年。 
  我禁不住怅然若失,准备转身离开,蓦然,一道亮丽的风景,扑进了我的眼帘。 
  在连接湖心岛的一座石拱桥上,一位身着紫色长裙的少女,正斜倚着白色大理石的栏杆向这边望,纤尘不染的蓝天宛若一幅巨大的背景向远方展开。 
  凌云,正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娇小的身材,圆圆的脸蛋,天真无邪的笑容,看上去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她问我,咱俩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约定,你怎么能够肯定桥上的女孩就是我?我说跟着感觉走。她几乎调皮地一笑,狡黠地反诘,干你们这一行的都那么相信自己的直觉吗?我点点头。回答:至少我是。 
  凌云告诉我,在看见了出版社的征稿启事以后,她再三犹豫,要不要向一个陌生人倾诉自己内心的秘密。最终,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占了上风,于是便有了我们的这次相见。 
  我对她的决定深感欣慰。在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越来越缺乏交流和沟通,追求生活美好的愿望已把人弄得头晕目眩。 
  一进入正式的谈话,我发觉凌云是一位讲故事的能手,她表情平静,有条不紊的叙述如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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