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鼠之槛(上)

第60章


这种话是谁说的?”
  “常信和尚吗……是那个常信和尚说的呢。佑贤和尚说没有证据,持否定的态度。不过他也说慈行和尚正在调查。”
  “常信师父?真是愚蠢。”老师小声而匆促地说。
  “但是根据传闻,我听说被害人还投资事业……”
  “事业?哦,那是在说了稔师父和箱根的环境保护团体有关系这件事吧。”
  “环境保护?”
  “没错。老衲没有下山,所以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汽车还是铁路把山给切得乱七八糟。虽然交通变得方便,对当地人来说也是件好事,但是难得的美景……噢,了稔师父指的并非外观如何,而是说破坏这天然、自然的景观,实在太不像话了。所以他才和进行这些保护工作的团体有所联系。”
  “这不算事业呢。”
  “也算是一种事业吧。”敦子说。
  “唔,中禅寺小姐说是的话,那应该就是吧。但是这么说的话,小坂了稔和尚这个人,虽然有些流氓——或者说豪放不羁——的地方,却非常热心修行,同时还投入自然保护工作,是个十分健全的人呢。在听到老师的话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黑幕重重、怪诞不经的和尚……噢,失礼了。我一直把他想成一个可疑人物。但是这么一来,反而难以想像会有什么人有杀害动机了呢。或许真的是感情纠纷也说不定。”
  益田环起双臂,他好像很困惑。
  “刑警先生,可是了稔师父事实上就是被杀的,所以还是有凶手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动机不太可能是宗教教义理解的歧异吧。但是饭洼小姐又看到了僧侣打扮的人物,僧侣还是很可疑……”
  说到这里,益田望向饭洼。
  饭洼被其他人挡住,我看不清楚。
  “而且若是起因于一般动机的杀人,该怎么说明那异常的弃尸状况才好?感觉搜查像是回到了原点呢。”
  益田更加困惑地这么作结,身体斜倾一边。老师也以略带困惑的口吻说道:“但是了稔师父究竟找到了什么呢?从这封信里无法知道得很清楚呢。信上虽说是神品,但是这座寺院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卖了。今川先生,你可有任何线索?”
  “没有,我才想要请教老师呢。”
  “了稔师父可能找到了什么吧。他……这么说来,那个似乎……嗯……”
  老师思索着什么。敦子问道:“了稔和尚找到要卖给今川先生的神品,是去年接近年底的事呢。然后新年过去,在预定与今川先生约定见面的日子,了稔和尚遭人杀害——至少他在那一天失踪了。该说是最近吗?或是那段时间前后,了稔和尚有没有什么异于平常的地方?”
  敦子的口气很像刑警。她习惯了。
  “是啊,这么说来,他在失踪的前一天,曾经到老衲这里聊了一下。”
  “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哪。是啊,他说他豁然大悟了。”
  “豁然大悟?”
  每当出现艰涩难解的词汇,益田就会卡住。而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追问,这与其说是热心,更应该是出于刑警的习性吧。像我总是从谈话前后的脉络朦胧地猜测意义,几乎都只是听过就算了,因此并不会打断对话,却也经常有了错误的认识。
  这种时候,大多都是敦子在补充说明:“一切困惑烦恼消失而领悟的意思吧?”
  “正是。”
  “大悟——了稔和尚是这么说的吗?”
  “说了。他是说了,不过或许是玩笑。”
  老师沉默了一下。
  鸟口低声说:“好厉害喔,悟道了啊。”
  “那、那是那么厉害的事吗?只要悟道的话,修行就结束了吗?……”
  在益田说完他的疑问之前,老师回答了:“不是只悟道一次就够的。”
  “悟道不是就到达终点了吗?”
  “这又不是双陆游戏[注]。悟后的修行——悟道之后的修行才是问题。而且悟道并不仅止一次。像白隐,据说他生涯大悟十八次,小悟无数次。我不知道了稔师父是怎么样地领悟了,但是小悟对他来说,或许根本是稀松平常之事……”
  注:一种室内游戏,二人对坐,将自己的棋子依掷出的数字前进,先进入敌方阵地者获胜。于奈良时代自中国传入日本,称双六。
  老师说得有点含糊其词。
  “关于那个时候的事,请再说得详细一点。”
  “也没有什么详细不详细的,是啊,他不见的前晚,忽然来到老衲这里,然后说:‘泰全师父啊,贫僧豁然大悟了。’”
  “然后呢?”
  “哦,老衲以为是玩笑。”
  “你没有当真吗?”
  “是啊,而且会那样说的和尚也不多。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当成一回事。我以为他是在胡闹,所以……是啊,那个时候,老衲不知为何也顺势自比为华叟宗昙,问他:‘了稔师父啊,你那是罗汉的境界,还是作家的境界?’”
  “什么意思?”
  “华叟就是刚才多次提到的一休的师父。刚才的话,是学一休豁然大悟时华叟对他说的话。所谓罗汉,指的是小乘的觉者,而作家则是优秀的禅师。亦即我是在问他:你那是独善其身的觉悟,还是伟大禅者的觉悟?华叟是一口咬定一休是罗汉的觉悟,不予理会,而老衲则是特意追问——虽然老衲问得并不认真。”
  “结果呢?”
  “哦,了稔师父不愧是了稔师父,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回答说:这若是罗汉的境界,那么我愿做罗汉而弃作家。这也是那个时候一休所说的话。了稔师父你真是机智啊——老衲这么大笑,但是……”
  “但是?”
  “或许他……是认真的吗?”老师说到这里,沉默了。
  所谓认真——指的是了稔真的大悟了吗?
  益田探出身子:“然……然后呢?”
  “就这样了。翌日早晨的早课时,我们没有交谈。他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不同,老衲就这么再也没见到他了。”
  “哦……只有这样啊。豁然还是大悟,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我一点都不懂哪。”
  益田频频搔着额头。
  与其说是烦躁,他更感到心急吧。
  鸟口瞥着这样的益田,以一如往常的口吻陈述意见:“益田先生,凶手一定是下界的俗人啦。和女人有关,再不然就是跟那个环境保护团体什么的有关。若是站在保护自然的团体那一边,或许就会和推动开发的人有所冲突,或是产生利害关系啊。”
  很像是新闻记者会说的意见,鸟口似乎渐渐地恢复了自己的步调。
  “可是啊……”
  益田一脸可怜相,再次望向饭洼。他就是没办法撇开饭洼的证词吧。目前凶手是和尚这种说法的关键只有她的目击证词。
  “我……”饭洼只说了这个字,便沉默了。
  “饭洼小姐见到的人物,或许真的是为了扰乱搜查而变装的吧。”
  听到益田的话,老师说道:“就是那位小姐见到疑似凶手的僧人样子的男子吗?可是刑警先生,说是和尚,可疑的也不只有本山的云水啊。这一带到处都是寺院。不,和尚自己有腿,所以不仅是附近寺院的僧侣,也有可能是行脚僧吧?”
  “嗯,也是。”
  “啊。”敦子轻声叫道。
  她迅速地回望鸟口,说道:“我完全忘记了。鸟口先生,我们来到仙石楼的途中遇到的……”
  “啊,那个和尚!让敦子小姐看得脸红心跳的美男子……”
  “什么?这是在说什么?”益田回头,交互看着两人。
  “哦,益田先生,那个俊美无比的和尚啊……”
  “鸟口先生!真是的……”
  “好啦,敦子小姐,我不说就是了。这么说来,记得那个人说他不是明慧寺的僧侣呢。”
  “什么?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警方吗?”
  “不,就是……我们抵达仙石楼之后,因为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结果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从大平台前往仙石楼的惟一一条路上,我们与一名行脚的和尚擦身而过。”
  “在那条兽径吗?”
  “是的。所以我满心以为那一定是明慧寺的和尚,开口询问,结果……”
  “那个和尚装腔作势地说:贫僧是个居无定所的云水。”
  鸟口用一种时代剧腔调说,好像是在模仿那个僧侣。
  “从那里走下去的话,起点只可能是仙石楼或明慧寺呢。仙石楼里有这样一个和尚吗?”
  益田转向今川。
  “没有。不,至少我在停留的这段时间并没有看到那样的和尚。”
  “我想也是吧。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调阅了一星期左右的住宿旅客数据,但没看见那样的和尚呢。是发现尸体那天对吧?老师,呃……是昨天吗?有没有其他寺院的和尚来访?”
  “好像……有吧。”
  “真的吗?”
  “问问知客就知道了。慈行师父可能判断与事件无关,所以没说,不过我记得是镰仓……是了,是从了稔师父以前待的寺院来的。我听说有一个云水会来,那应该是昨天还是前天的事吧。但隐居的老衲完全不晓得是为了何事而来。”
  “就是那个人了!一定不会错的。那样的话……”
  益田说到一半,饭洼突然发言打断他:“那位、那位和尚是来自镰仓吗?”
  “似乎是哪。怎么了吗?”
  “您、您知不知道他的名字?”
  “很遗憾,老衲并不知道。名字只有慈行师父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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