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骨而舞

  夹。你在哪？我轻声地喊着，在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走过，在一条又一条冷清街上跑过，跑进一个个住宅区，吃下为数不多的药丸后，在鞋子湿透的时候，我喘着气，一股股的血腥味涌了上来又被我强咽了下去，伞被我扔在了地上，我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而家门口负责保护的几个黑衣大汉用不同的姿势躺在草地上。
  我轻轻地推开门，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恶臭从厨房那里传了过来，胃很痛地抽搐了起来，我用力的咽下一口唾沫，走进厨房。眼睛忽然就酸了，某种液体涌到了眼睛里，因为太多而制止不了而滑了下来。
  白色的床单已经被泥泞弄成了灰色，下面露出一双深黄色的耳朵，白森森的牙齿，湛蓝色的眼睛……
  夹。
  我往前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由于无方向的奔跑而扯得破破烂烂的床单被他死死地裹在身上，却遮不住他的全身。他身上发出来的臭味，他自己闻了都很恶心。
  “夹。”
  当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就迅速地关上了门。
  “夹。不要动。”我这一说，他眼里泛出了恐慌，“不要动。夹。我是小岁，不要走呀！”我飞快的扑到他的身边，用力地抓住了他的爪子。
  难闻的味道一股股地钻进我的鼻子。
  我却好像什么都闻不到。
  他哀伤地望着我，试图要挣开我，但又担心弄伤我。在他眼里，我清晰地看到了一句，他说，
  ‘不要碰我，很脏。’
  不顾他眼里有多少的话，我抓紧他的爪子，艰难地坐了起来，本来可以往后靠就靠住橱柜的身子反而往前倾，落在了他宽大的手臂上，贴着他，另一只手缓慢地举了起来，努力地往他身后伸去，轻巧地放在他的背上。
  “这样子的夹，也很可爱。”我由心地微笑，一只手拥住夹。
  手臂里的夹不安地动了动。
  “真的很喜欢这样子的夹。长长的耳朵很可爱，大大的眼睛很可爱。不管什么样子的夹，都很可爱。真的很想很想养着你。”
  夹的不安渐渐地降低了。
  我片刻不离地靠着夹，软软地闭着眼睛，我不知道当年的草摩岁是如何告诉夹她对他的喜欢，也
  不知道草摩岁当年和变成猫怪的夹有着怎样的对话和互动。那些记忆我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抱着这样的夹，心里竟有种想陪他一辈子的感觉。
  他每年都会做生日礼物给我。
  他想保护我。
  他有我很多的照片。
  他很好的珍惜着我送给他的每一样东西。
  那样子的阿夹，这样子的阿夹。真的很让人为他伤心。
  抱着还是猫怪状态的他。
  我说。
  “夹。我要离开日本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刚说完，一股腥味绽开在我的喉咙间，黑暗迅猛地扑向了我。
  虚弱的幸福
  醒来的那一刻，就感觉自己疼得想叫出来，声音到了喉咙间，却再也用不上力，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痛也缓缓地减退了不少。我微微地睁开眼睛，明亮的光就刺了过来，泪水就蒙上了眼睛，闭了眼才会好些，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我才能好好地睁开眼睛，而不被强烈的光线给刺伤。
  转动几下眼球，模糊的环境就变得清澈了许多。
  房间还是我的房间，就是空气里的味道多了些酒精消毒水的味道。我刚想撑手坐起来，一个针扎的痛让自己朦胧的意识便清醒了不少，手抬起来就看到扎在皮肉里的银色针头闪着点点的银光，透明的胶管里有节奏滴着透明的液体，书桌上有个蓝色的筐，稍微把脖子伸长点就能够看到里面瓶瓶罐罐的一大堆。
  把上半身支起来的时候，我才能看到坐在门口的迹部景吾。他斜斜地靠着墙，黑眼圈让我一看就发现了，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当被子盖的外套也皱巴巴的，那模样看上去好几天没睡的，很是可怜。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想让人伸手把那片皱褶给抚平了。
  看样子，我昏了很多天了。我脑子里最后的记忆也就是找到了变成猫怪的夹，接着就晕倒了。想来也是因为古老头的药，为了让自己的身体有能力支撑着去找失踪的夹，不断的服药，再怎么好的药效，吃多了，对身体也是不好的，这才是自己身体突然就倒下的原因吧。
  勉强让自己坐起来，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是睡衣。靠着竖着枕头的墙，歪过头就看到了迹部那憔悴却不失俊美的侧脸。
  显赫的家世，得天独厚的才华，引人注目的脸，还有他的领导才能。天之骄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把这样一位本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给折腾成这个样子，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自豪呢。有这样的想法后，我就不由得哑然失笑。
  “醒了？”
  当迹部不失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睡了很久了，在听到人声的时候，竟会有种感动的心理。
  我朝他笑了笑，身体就是一阵扯痛，让我自然地哼出了声。惹得迹部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也管不了身上的外套掉到了地上，还在上面踩了几脚，走过来就把我身后的枕头给扯到了一边，看似猛烈实则轻手轻脚的把我给放回到了被窝里。
  “没事了。”说完这句话，我就被迹部眼睛一瞪，愣了愣，道，“迹部景吾。你这样也太不华丽了吧。”
  “要什么华丽。你给本大爷好好地躺着就可以了。”迹部不耐地说。
  我弱弱地笑着，“这种事，不是早就该预料到了吗？再怎么躺着，已经无济于事了。还不如让我到处走走，省得以后走不动了，还觉得遗憾。”说着，就无奈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这虚弱的身体什么时候彻底的终结。
  迹部一言不发地帮我倒了杯水，递到我嘴边小心地喂我喝下。
  看他这个样子，我带有份愧疚感，“如果你没有找到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你妹妹的话。这时候也不用这么难过了。”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所疼爱的人出事。
  我淡然地撇过头，望着墙，“等我走了，你就当从来没有找到过我。”这样想，是不是能够好受点。
  他就握着杯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说话，就是看着我。弄得我很为不好意思地把头转来转去的，干脆就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的招数，这时也不管用了。也不晓得过了过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你坚决去中国。是不是因为你的身体。”他的声音沙哑着，和见我初醒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我不敢睁眼看他。
  我怕自己一看到他心就软了。缩了缩身子，我把自己的头给埋在了被子里，却仍旧阻隔不了他的话。
  “你怕我们伤心，所以才要走得远远的。对不对。”
  “之前你对我的冷漠，就是害怕今天这种事发生，你害怕我为你难过，对不对。你害怕自己牵挂我，对不对。”
  迹部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我在被子里摇头摇头再摇头，突然，被子就被掀开了，我惊着睁开眼，就对上了迹部那双已经完全红了的眼睛，愤怒、难过、痛苦、无奈、责怪等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在里面划过，让我不知所措，他抓住我的肩，不让我脱离逃开他的视线。
  房间里的空气就这般沉寂了下来。
  良久。
  我紧张了的情绪就松弛了下来，朝他软软地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地说，“不对。你说得不对。”离开不是为了逃避他们，不是为了逃避迹部景吾不是为了逃避草摩慊人，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拯救，拯救一个为了救我连生命都会放弃的笨蛋。我不走，他就会死。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上辈子，这辈子，变成容器，蓝果的死，世界的堕落，戏拉、暖昔的死，成为草摩岁，被草摩岁的一些感情所影响，这些事，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最后，我要做一次自己的选择。
  生、还是死，这应该由我选择。
  我张开手，搂住了迹部，他的身子顿时僵硬了又恢复了柔软，贴了下来，靠着我。我贴在他的耳边说。
  “亲爱的哥哥。让我离开吧。我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还像之前那样不得安宁。”
  迹部坚定着要陪着我将我留在这里的心就动摇了。他很疼爱我，但是疼爱我的这份感情里，除去兄妹之间的天性，还有许多的愧疚感。他那么疼我，又怎么舍得自己唯一的妹妹带着烦恼而死去，这个地方，已经不适合我了。他知道，所以我也知道，他一定会让我离开，哪怕我很快就会死去。
  “什么时候走。”他咬着牙狠狠地说。
  “过几天吧。”我叹了口气，要不是这身体实在是不能再折腾了，急需调养一下，我想我立马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他快速地放开我，背过身，往门那边走去。
  “我会回来看你的。”我轻喊道。
  他嗯了一声，道，“草摩慊人在外面。还有，我不准备让你回迹部家了，那里的水太深。我还没有能力保护你。”他的拳头陡然握紧。
  “谢谢你。哥哥。”
  我衷心说完，他就快速地跑出了门，由慊人接替了他的位子，坐到了我的旁边。波鸟就在门口的地方晃了一晃，也没有进来。
  “好么。”我干巴巴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迹部也没有说，不过我看到两只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一个个针孔，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昏迷了有些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