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狙击手

第95章


    杨锐一直看着徐可,他能感受到那种大多数中国人对自己与日本人交往方式的沉默的愤怒。无奈地转过脸,他回答:“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我希望不要因为我的话而影响了你们的关系。”斯巴菲利觉出是自己说得太多了。
    “不会的,放心。”杨锐心里很乱,随口应道。
    “那就说到这吧,我该去默菲上尉那开会了。不过,我想纠正一下,让中村出面,不是利用他,只是他到日本人中间了解情况比我们去都合适,这对你摆脱被动、争取主动有帮助;退一步说就算是利用他,可他毕竟是你的朋友,他想帮你,想保护你这谁都知道,所以为朋友办事,他不会损失什么,反而会感到快乐。对吗?”斯巴菲利拍拍还在沉思的杨锐的肩膀,又看了眼故意不朝这里看一眼的徐可,出了门。
    杨锐给自己点了支烟,闷闷地抽着。弗劳瑞一直在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12] 内变之二
    队里十几个日本人凑到了一个屋子里开着日语派对,这让本来在这个屋子里休息的其他人都带着厌恶情绪离开了。大田看着最后一个人出了房间后叹了口气。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为日本人能在猎狗里立足而努力,可现实的情况总不是很乐观,队里的其他人对他们这些日本籍士兵还是带有抵触的情绪,当然除了中村。
    大田不明白,他已经让弟兄们尽量放下架子,尽量不再表露那种大和民族的傲气,尽量不去找那个支那人的麻烦,尽量表现得勇猛善战,尽量去迎合猎狗里的氛围,可别人似乎并不领情,仍旧不愿意搭理他们;甚至于自己的班长——霍克,记得以前他还时不时地跟自己说些私人上的话,可现在,除了公事,他就再没跟自己聊过什么。多数日本人在猎狗里没有外国人朋友,一到没有战斗的时候,他们只能无奈地凑到一起,因为没有别人愿意跟他们说话。但猎狗里似乎有了个习惯,一听到日语,那些外国人就像躲苍蝇一样,纷纷走开。难道日本人之间说话还要说英语吗?这似乎是个怪圈,他们孤立,所以他们只能自己人走到一起;但一看到他们在一起,别人就离他们更远,因此他们就更孤立。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做了能做的一切,却换不来别人一点的认同,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除了中村,他们这些日本人在队里如同一个个透明人一样,做错了得到的是上面例行公事的处罚;做好了也不过是些冷冰冰的勋章,却没有一个外国人对他们有些许称赞的话语;就算是战死了,大田觉得除了他们这些日本人,不会有其他人为死者感到难过与悲伤。难道必须得像中村那样跟支那人走得近才能改变自己的地位吗?
    不可否认,杨锐现在在猎狗的地位要比所有日本人加在一起都要高;而且大田也明白,日本人在队里地位如此低下也都是因为自己当初对杨锐做的那些事。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大田对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后悔,他认为自己没有错,错就错在杨锐的笼络人心和其他人对他的袒护上。但时间长了,他自己都觉得当初的想法越来越站不住脚。他了解中村,他知道中村不是那种随便轻信别人谗言的人,既然这样一个人能够跟杨锐相处得很好,那那个中国人就不会是当初自己所想的样子。大田现在渐渐地认识到,他对杨锐的敌视其实是建立在对中国人的极端蔑视和片面的不承认上。
    客观的说,杨锐是个和善的人,也是个优秀的军人,这他不承认都不行;可大和民族那种骨子里的对支那民族的蔑视却又让他不断努力去推翻这种现实。在队里低调,在战场上拼命,为的就是做出比杨锐更高的成绩,把他比下去;可到头来,别人却都认为他是在作秀,是故意做面上功夫来讨好人的。大田觉得累了,他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做也磨灭不了队友们对在西塞德那些事的记忆,自己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疲倦之余,大田甚至想到了豁上脸皮去跟杨锐讲和;可他又担心日本兄弟们会不会同意他的想法。作为日本士兵们中的最长者,大田一直是他们心中的领导者;如果他的想法一提出却被否决,那他就很有可能失去领导者这个位置。如果不是自己那会是谁呢?池上?大田自嘲。池上曾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他在对付杨锐的事情上没少帮自己。可现在大田稍微认识到与杨锐一直作对下去不会有好结果,而池上却还是顽固地抱着干掉所有支那人的想法。这种意见的相悖已经让他们之间出现了隔阂,而且大田也得知,池上在暗中拉拢了一些跟他一样狂热的兄弟,有点要自立门户的意味。如果让他们领导了所有日本士兵,那唯一的结果就是,日本人在猎狗永远都抬不起头,甚至都有可能会被当作兵变的士兵排成排挨枪子。
    矛盾,大田感到了沉重的矛盾。对杨锐,他是战是和;对自己的兄弟,他是要改变还是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他想得头痛,却没有一点头绪。真恨不得一头钻进外面的冰雪之中,让自己彻底地冷静下来,从而找到一个自己和那些兄弟的一个最好的归宿。
    旁边池上他们还不知愁地唠得正欢,内容无非是今后重新回到地上之后日本崛起的方法。平朝鲜,平台湾,平东南亚,最后与支那一决雌雄。春秋大梦!凭日本现在的国力连把每个日本人喂饱都成问题,还要扩张?连朝鲜联邦现在的实力都能把日本来回推平三次,还要再跟中国开战?别的国家都有广阔的陆地纵深,可日本呢?大面积国土还处在致命的核污染之下,至少一百年都没办法住人。立足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到处挥拳头,真是疯子!大田感到自己变了,不再那样满心是轻浮的狂热,面对现实成了他考虑最多的事情。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现实还是很残酷地摆在面前,大和民族真的落破了。
    看着坐在池上周围,满脸兴奋,一直沉浸在虚幻的美好未来中的兄弟们,大田彻底无奈了。一人之力,微不足道;他可以改变自己,却改变不了多数日本人,更何况,他现在连改变自己都很困难。
    “日本,万岁!”池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其他人嗷嗷地欢呼起来。大田听不下去了,心里像被整座富士山压住了一样,憋得喘不过气。他站起身,默默的从那狂热的人群边走过,想到门口抽根烟透透气。
    出了门,刚掏出烟盒,一个瘦小的身影便撞在了他的身上,力道大得把他撞了个趔趄。抓着门框,大田站住了;揉揉被撞疼的胸口,大田看清了来者——是满脸铁青的中村。
    “嘿,中村,你怎么了?赶着来救火吗?”
    “池上在里面?”中村推开大田就想往里冲。
    “等一下,到底出什么事了?”大田赶忙拉住了中村,他看得出,中村脸上是要杀人的表情。
    “你们干的好事!小孩受伤了!”中村吼着。
    “他受伤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田糊涂了。
    [13] 内变之三
    杨锐撇掉烧尽的烟蒂,起身走到徐可的身后。上等兵感觉到了后面有人,却一直没有回头,甚至杨锐故意清了清喉咙,他也装作没听见。这让杨锐很尴尬,几次想张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能有一分钟,杨锐终于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有些讨厌我,但你得清楚,在混特部队你首先得学会信任,信任其他国家的每一个人……”
    “也包括那些想要杀你的鬼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有如此好的人缘了。”徐可打断了杨锐的话,他转过身有些轻蔑地看着对方。
    杨锐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忙解释道:“可他们不全都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中也有好人。”
    徐可冷笑:“你还是把这话跟所有的国人说吧,如果他们相信,我就相信。”说完他起身,拣起自己的背包和武器装备,准备出门。
    “你等等,”杨锐拉住了他。“可你进入了猎狗,这是现实;你得跟他们一起作战,所以你必须得放弃一些极端的想法。”
    “放手!”徐可厌恶地挣开杨锐的手。“极端?哈,憎恨毁我国家,杀我同胞的混蛋,这叫极端?我不是小孩子,就算你比我资格老,我也没必要听你那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让我恶心的说教!”
    “你……”杨锐还没再说什么,徐可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杨锐愣愣地看着门外的背影,无奈地张着嘴,半举着胳膊,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最后,他略有些沮丧地靠在了门框上。
    “啊喔!该死!他妈的!王八蛋……”左臂的伤口被挤到了,疼痛让本来就郁闷的杨锐突然近似于疯狂地骂了起来,他暴怒地用能动的右手砸着墙板,任由墙上的碎屑哗哗下落;然后他又开始踢踩东西,两把已经残破不堪的椅子在他脚下成了碎片,甚至屋子里尽有的一张床也被踢断了一条腿……
    包括弗劳瑞在内的其他士兵从没见过杨锐发过如此大的火,都傻傻地观望着,不敢过去拉他,甚至连插句话的都没有。不过看到那么多东西成了遍地没有用的碎渣子,弗劳瑞还是心疼地捂着额头,“哦,上帝!看来倒霉的还不止天棚。”
    ********
    “池上!”伴着震怒的叫喊,大田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直接来到刚站起来还一脸茫然的池上面前就是一拳,后者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在木头碎裂的脆响中,那椅子成了一地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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