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狙击手

“你这个蠢货、混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低调，可你他妈的在干什么？你想让兄弟们都陪着你一起倒霉吗？”
    中村跟在大田后面，看到池上这拳挨得不轻，他的火气也消了不少，不过他还是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池上。
    而其他日本人不知道大田为什么如此生气，都傻愣愣地看着。
    “哈，你为那个小杂种来打我！”池上坐起来，擦着嘴角的血迹，投来挑衅的目光。“接着打啊，接着骂啊，让兄弟们看明白，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吃里爬外的！”
    “池上，别太过分！”中村说。
    “闭嘴，你这个大和民族的败类，你没资格跟我说话！”池上腾地站起来喝道。
    “你……”中村气得握紧了拳头，但他没有动手，他有预感，今天可能会出大事了。
    “不说话了是吗？”池上又转向大田。“是无话可说了吧！那我替你说！你懦弱了，你胆怯了，自从那个小杂种把你打了之后，你就彻底地怕他了，不敢杀他，不敢碰他，甚至连他的眼神你都不敢看。你在丢人，丢我们的人，丢日本的人；因为你向卑贱的支那人低头！”
    “够了！”大田低吼道，却没有任何底气。池上说得对，自己是在低头，但他现在还搞不清到底是向杨锐低头还是向真理低头。他觉得脸在发烧，他能感到兄弟们都在看他，在用锐利的目光刺穿他。
    “我还没够！”池上也吼道，他看向大田身后，看着其他的日本人。“我们与支那人的仇恨不共盖天，难道我杀了他们有错吗？可他，现在开始阻挠我，甚至打我。哈，他倒成了那个支那小畜生的保护伞了！”
    “我是不想让你干傻事，如果你杀了他，那这些兄弟都跑不了被连累，以兵变嫌疑上军事法庭……”
    “我们不怕！”池上打断了大田的话，然后仔细在对方面前端详，换上一种嘲笑的语气说：“哦，我明白了，你不是怕我们排成排被枪毙，而是怕我们干扰你讨好外国人，对吧？你现在不光讨好那个支那人，还讨好美国人、英国人、印度人……你一天说三遍地让我们不要做这，不要做那，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以此向别人示好！你出卖弟兄们的尊严，就是为了像个摇尾巴的哈巴狗一样去博取那些外国人的欢心！可你得到了什么？你做了这么多，你得到了什么？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得到了晋升，你呢？还是个上等兵！再看看我们，除了这个败类，”池上突然指着中村，后者还是没有动，只是在咯咯地咬着牙。“我们都是上等兵，猎狗的最低军衔！你，我们，到底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你像狗一样地去巴结他们，可他们真的像对待狗一样把我们踢到一边。”池上凑到大田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地说：“我不会再像你那样活着，决不！”
    池上退后了几步，把目光从大田的眼睛上移到所有人身上。“大日本帝国，大和民族从来不用外族人的怜悯和施舍，我们永远都是最优秀的民族，任何外族最终都将被我们奴役！所以，我们要靠自己。大田的所作所为已经背离了大和民族的优秀传统，我不再听从他的指挥和领导！你们中谁想跟我一起干就站到我这一边，让我们一起为日本的重新崛起而努力。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把支那人从我们身边清除掉！我保证，我们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做成这件事，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池上看了看那些日本人。“谁愿意帮我？”
    屋子里很静，静到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大田和池上面对面地站着，对视着，较量着，犹如一场压上了全部身家和全部尊严的赌局，他们俩心里在较着劲，却都没有任何能改变的东西；因为现在这场较量的结果如何都不取决于他们，而是其他人。
    旁边的日本士兵们还都在默默地坐着，或看着那两个人，或互相对个眼，或看向一边沉思。在他们心里，对杨锐，对中国，都是无一例外地恨；如果有机会，他们恨不得能够马上撕碎杨锐；但大田的话也提醒了他们。在混编部队里，兵变被定义的范围很广，故意伤害他国士兵，不服从上级指挥，甚至说些带有极端民族性质的话都有可能被以兵变而起诉；而对此的惩罚也是很重的，责令当事人所在国政府将其开除军籍，终身不予录用还是最轻的，情节严重的将会面临终身监禁甚至于枪决立即执行的判决。所以，这些日本士兵虽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在如此高压的政策下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就是背着人凑一块用别人都不懂的日语痛快痛快嘴而已。而现在，真的让他们选择了，他们却都犹豫了。动就是跟着池上，虽然极端而且危险，但能真正的痛快一把；不动便是还跟着大田，继续忍气吞声，祈祷有朝一日别人会改变对他们的看法。动与不动现在成了他们最艰难的的抉择。
    时间一点点推移，屋子里静得有一段时间了。大田和池上还那样站着，没人觉得自己赢了，也没人觉得自己输了。他们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
    介川龙一站了起来，“我再也不想跟那些恶心的支那人待在一个战壕里，我加入！”说完，他从大田身边走过，站到了池上的后面。
    “我也加入。”
    “还有我。”
    ……
    介川一动，又有几个人也跟着走了过去。
    每一个人从身边走过，大田的心里都掠过一丝凉意；而每一个人走过来，池上那冷笑便多了一分得意。
    没人再走动了，所有人选择好了自己的去留。中村前后瞥了瞥，池上后面六个人，大田后面五个人，加上自己，六对六。        
    [14] 内变之四
    “平局！”池上的笑已经不能用得意来形容了；那是自大，看来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小人得志的他把自己的笑又添了一分恶心和挑衅：“不过我好象闻到胜利的味道了。”
    大田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冰冷地看着对方，虽然他知道自己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如果周围没有人，他肯定会痛哭一场。
    “啊哼，”门口传来假咳声，众人看过去，只见雅凯像没骨头一样靠在门框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你来得正好。”池上答道，然后白了一眼大田和中村，对身后的人说：“我们走。”
    池上带着人出了房间，雅凯一直靠在门框上没动，只是看着出来的人和屋里的人。等到最后一个人出了门后，雅凯向屋里送了一个讽刺的耸肩，然后离开了。
    “我就知道，凭他那莽夫脑子根本不会有这些烂点子，果然是有人在后面捣鬼。”中村忿忿地说。
    “中村，有件事，我想……”大田开口了，他看着中村的眼睛，犹豫再三。“算了，以后再说吧。”
    中村奇怪地看着大田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点上根烟，默默地抽着。他不知道，其实大田是想让他帮忙让日本人与杨锐和队里其他人达成和解。但刚刚失去了七个兄弟，大田还是暂时放弃了，他怕再失去剩下的人，不是为了那虚荣的领导地位，而是他不愿让所有兄弟都跟着池上去冒险。现在只要能保住一个，他都想尽全力去争取。
    “你他妈的是白痴吗？”出了门，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雅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多么好的机会，你竟然给我打偏了！如果上次在飞机上是那小子运气好，那这次你怎么解释？”
    “我，我只是想把那两个支那人一起干掉。”池上带着些懊悔说。
    “我操！你的胃口还真大啊！”雅凯突然愤怒地抓住了池上的领口，但个头的差距让别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他拽着池上的领子在荡秋千。“我再跟你这个蠢货说一遍，我只要他，只要他！那个菜鸟小瘪三我不感兴趣！别他妈的再给我节外生枝！”
    “有机会我会做的，但那个新来的，我也要定了！”池上故意挺了挺胸，把雅凯带着脚离了地。
    雅凯顿时觉得很没面子，立刻松开了手；看到其他几个日本人的脸色异常不好，他放缓和了语气：“好吧，这个随你便，不过第一个要解决的还是那个小混蛋。他受伤了，就不会再参加战斗；任务结束后他也会去疗伤。我们就先休息一段时间，但我警告你，在他归队之前，不准你再对那个小瘪三有什么动作；我可不想等我们的第一目标回来之后，你们却因为那小瘪三提早进了宪兵队。目标有主次，你们想清楚！”
    “这你放心，我们心里有数。而且，就算做，我们也肯定不会让别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那最好，但愿你找来的几个人和你加一起会比你以前的智商高。”雅凯说完，瞥了眼其他日本人，转身走了。
    “你把我们带来就是为他卖命！”介川有些生气地问。显然，刚才雅凯的专横跋扈把这几个投靠池上的日本人都惹怒了。
    “是卖命，但卖谁的命还不一定呢！”池上诡秘一笑。“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多和他接触，最好表现出他是老大的样子；我要让全队都知道，我们臣服于这个白痴。”
    介川愣了一下，但慢慢明白了；他看看其他人，他们都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介川转过头：“我们明白。”
    看着雅凯的背影，池上阴险地冷笑着。
    折腾了好一会，杨锐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狼籍的地上，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