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系列(之五)

第10章


  他看到在安奇陵的旁边,跟著身体呈半透明状态的安齐眉。
  “……二位请坐。”花百年见此异像,心中却并无惊异,“二位深夜到此,想必是百年大限已至?”
  安奇陵在他对面坐下,点头道:“正是如此。”
  “哈哈。”花百年短促的笑了一声,以袖掩唇,呕出口血,容色一片平静,“那麽,谈谈你们送我去文娜身旁,所需要的报酬吧。”
  安奇陵道:“这样的话,先容我向你简单解释一下死後的世界,方便我们往下谈。”
  “我听著。”花百年点头。
  “人死之後,除非生前具有极大怨念遗於世间,否则便会忘记前生,进入轮回。这也是上天悲悯世人,不忍业障执著之苦带入来世。”安奇陵开始解释,“文娜小姐现在,大约已经尽忘前生记忆,进入轮回,等待合适的机会转生。”
  “依你所言,如果我死之後亦进入轮回,那麽我们……就算来生再会,也不可能记得彼此了吧。”花百年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焦急之色。
  安奇陵道:“文娜小姐,是不可能再记得你了。但是,我却有法子,让你成为她的背後灵。这样,无论她如何轮回转世,你都能在她身边守护,与她须臾不离,直至天地洪荒,不知你可愿意?”
  “我愿意,愿意!咳咳咳……”花百年情绪激动的叫出声,继而是一阵喘不上气来的咳嗽。
  她此生这般痛苦惨烈,他带给她的亦只有伤害,他宁愿她永不记起。他只求在未来的轮回之中,静静守护她,看著她幸福快乐。
  花百年咳喘了半晌,又呕出几口血,方才渐渐停止,“如果你们真能办到,我愿散尽恒产做为报酬。”
  “我们不需要你的钱财。”安奇陵笑道,“只要你答应,在你放弃成为文娜小姐的背後灵时,将你的魂魄交给我们。”
  “我不会放弃文娜,永远不会。”花百年亦笑,“这桩交易,你们亏大了。”
  “吃亏与否,由我们自己判断。”安奇陵从椅子上站起身,“如此,契约成立,告辞。”
  花百年看著安氏兄妹离开,眼中有异样光焰跳跃不止。
  ……
  安奇陵与安齐眉并肩,步出花百年的大宅。
  此刻灯火阑珊,四下里万籁俱静,只有安奇陵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响再回响。
  两人步出宅门没多久,忽然听到宅内传来丫头小玉凄厉的哭声,“先生!先生!”
  安奇陵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朱红宅门,朝安齐眉笑道:“没想到花老板这样性急。”
  “是啊。”安齐眉也笑,看著一簇莹莹绿光晃晃悠悠,自门口处向他们飞来,於是伸出手,收了那簇属於花百年的魂魄,“只是不知花老板得偿所愿之後,会不会失望。”
  “依我看,他必定会失望。”安奇陵轻叹,“如同这数百年间的我们。”
  “是啊,就算再怎麽等待,再怎麽守候,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安齐眉仰头望著晴朗夜空,眼角处似乎有一点潮湿的痕迹,“经过轮回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最初所爱的人。”
  “所以说……”安奇陵摇摇头,摆脱掉心中萦绕的感伤,微微勾起唇角,“这桩买卖,我们有赚无赔。”
  安齐眉咯咯的笑,伸手虚虚揽住安奇陵的胳膊,“安奇陵,你真是个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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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律内,时光倏忽过往,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物停留等待。
  寒冬的深夜,郊县一间简陋的小诊所内,大著肚子、头发蓬乱的年轻女人正仰躺在床上嘶喊挣扎,脸色惨白,满头满脸的汗水。
  “加油,用力,就快好了!”穿著油腻白大褂的中年胖护士,在年轻女人的身旁,按压著她鼓胀的肚子。
  “疼、疼死了!”年轻女人摇头惨叫呻吟,“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花百年站在床畔,静静看著婴儿自年轻女人双腿间露出头,看著护士将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身体拽离母体,不知道自己应该欢喜还是悲哀。
  五十多年轮回中的寂寂等候,文娜终於得以转生。
  原本以为这一次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人生,谁知刚刚降世,就面对这样不堪的局面。
  年轻女人名叫匡莉,今年刚满十六岁,从小爸爸去世的早,由妈妈李琛拉扯著长大。
  李琛脾气怪异暴躁,匡莉自小和她关系不好,稍大些便辍了学,常常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鬼混,很少回家,李琛也管不了她。
  匡莉年龄小不懂事,身边没有人正确的教导她一些事,所以在鬼混的过程中,她连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只认为自己发胖。直到肚子大的超过接受,她这才惊慌失措回家。
  李琛见状,把女儿痛骂了一顿,然而匡莉怀孕超过六月,如果堕胎会有生命危险,最後只能选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以李琛家的条件,不允许上大医院,再说传出去也丢人。於是今天,这个不受任何人欢迎的小生命,就这样在简陋的诊所来到世间。
  生下孩子後的匡莉全身脱力,脸色惨白,半张著嘴仰躺在床上喘息。
  中年护士替孩子剪了脐带,把大哭大叫的孩子抱到匡莉面前,笑道:“是个男孩子呢,很健康,你看看。”
  匡莉费力的转了下眼珠,望向那皱巴巴红通通、小老鼠一样的婴孩,神情盛满厌恶,声音虚软,“……真丑。”
  “小孩子麽,生下来都是这样的,过几个月就好看了。”护士笑著。
  就在这时,匡莉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原本惨白的脸,渐渐发青,额上汗珠颗颗涌现。
  “疼!疼啊!!”匡莉在床上打起了滚,手指陷入床单,嘶声惨叫。
  “怎麽了、怎麽了!”护士将婴儿放在一旁,察看匡莉的情况。
  只见匡莉的双腿间,鲜血正汩汩而出,很快染红了半幅被褥。
  护士慌了神,朝门外大叫,“外面的,快进来!!”
  在门外等候的李琛冲进来,满脸焦急,“我女儿出什麽事了?!”
  护士急道:“产後大出血,我这里没法输血急救,必须尽快送医院!快,你背上她!”
  李琛听到护士这麽说,只觉得神智都有些混乱不清了,连忙俯下身,让护士将裹著被子的匡莉放在背上,背著匡莉,和护士一起往诊所门外冲去。
  人命关天,三人走的太匆忙,连诊所的门都没关。
  寒冷夜风夹著雪花,一次次扑打著门扉,木门吱呀吱呀的响,在冷风中垂死挣扎般。
  刚出生的、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婴儿,因为母亲产後大出血,就那样独自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躺在满屋的冷风中,发出凄厉尖锐的哭声。
  “我可怜的文娜。”花百年望著婴儿叹息,眼眸中满是深深怜惜。
  花百年拂袖,被冷风吹打的木门骤然关严,又有毛毯棉被自动飞起,严严的替婴儿裹好。
  婴儿渐渐不再哭,皱著一张小脸,还无法睁开的双眼虚虚眯著。
  花百年来到婴儿面前,款款俯下身,用虚无的手指,抚过婴儿的脸,轻轻哼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哼唱声柔软细腻,入耳分外动听。
  婴儿听著听著,仿若有所感应,小嘴半张,唇角上翘,似是在微笑。
冥伶(六)
  此处位於郊县,距离大医院有一段很远的路程,於是李琛背著匡莉,顶著纷飞雪片,和护士一起在路上焦急拦车。
  然而寒冬深夜,本来路上来往的车辆就少,就算给她们遇上拦下了,看到一身血污的匡莉,也大都拒载。
  最後幸好遇上一个运煤的司机,见匡莉她们实在可怜,这才让她们搭上车,来到了县城医院。
  那司机名叫王留根,三十多岁,模样既粗又黑,但实在是个好心人,不仅送她们到医院,见匡莉情况危急,李琛又拿不出那麽钱,还把身上所有的钱垫给匡莉做手术。
  “给,这是我的名字和我家地址,大姐,我得先走了。”手术室前,王留根递给李琛一张纸条,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发,“我不能耽误了送货,希望小妹子能顺利过这关。”
  “谢谢,谢谢你了。”李琛哭得哽咽不成声,接过纸条,“等我有钱,一定马上把钱还给你……”
  “哈哈,其实也不用太著急的。”王留根朝李琛挥挥大手,离开了。
  就在这时,中年护士在油腻的大褂上擦了擦手,忽然想起来什麽,啊了一声,“不好了!我出来的时候只顾著大人,孩子现在还在屋里,这麽冷的天……我、我好像什麽都没给他盖!”
  李琛一边擦泪哽咽,一边朝中年护士挥手,“现在就算要回去,也赶不及了。再说那孩子……本来就不该来这世上,就由他去吧。”
  护士听李琛这麽说,心中稍安,点了点头。
  两人在手术室外苦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有医生出来。
  李琛连忙迎上医生,“她怎麽样?”
  医生扯下脸上的口罩,责备的看了李琛一眼,“人命关天,怎麽送来的这麽慢?出血太多,已经抢救不回来了,你们节哀顺便吧。”
  说完,医生转身离开。
  李琛听完医生的话,只觉得仿若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她六亲无靠,丈夫早死,只有这一个女儿相依为命。
  虽然女儿不听话又叛逆,常常和她对著干,她亦不愿就这样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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