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系列(之五)

第11章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琛痛哭著,“我当初忙著工作养家,没能好好管教她,让她在外面遇到那种事……”
  诊所护士连忙前上扶起她,耐心劝慰。
  ……
  第二天早晨,李琛独自带著匡莉的骨灰盒回到居住的小平房。
  匡莉这场要了性命的生产,除了耗去家里微薄积蓄之外,还欠下那拉煤司机一笔钱。
  李琛甚至再没有余钱,替匡莉好好置办一场葬礼,寻块墓地让她安息。
  李琛将嵌著匡莉照片的骨灰盒安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木柜上,独自坐在床头发呆。她的心就如同这空荡荡房间般,清冷孤寂。
  尽管女儿生前总让她伤心难过,两人只要碰面,就会争吵打骂,互相看不顺眼,她却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感到心里没有著落。
  以前,她把心寄托在女儿身上而生存。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後半生,这颗心该寄托给谁?
  她挣扎求生,工作赚钱,洗衣做饭,又该为了谁?
  李琛不知在床头坐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诊所护士的大嗓门飘了进来,“开门!快开开门!”
  “哎,来了。”李琛擦去眼角的泪水,动作有些慌乱的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那扇破旧木门。
  诊所护士站在门前,怀里抱著个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欢欢喜喜的笑,“我本来以为出门的时候,没替这孩子盖上被褥,经过这一夜,孩子肯定冻死了。没想到我回去以後,看见他躺在床上,被褥毛毯裹得好好的,睡的正香呢。唉,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李琛就著护士的手,揭开毛毯一角,婴儿皱皱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这婴儿的瞬间,她一时间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就是这小小的婴儿,令匡莉失去了生命。然而他的模样,又和婴儿时的匡莉多麽相像。
  李琛将食指放在婴儿的小嘴旁,婴儿眯著还是两条缝的眼睛,用没牙的小嘴含了指尖,吮吸的津津有味、叭叭直响。
  李琛看著婴儿的脸,刹那之间,感觉到自己空虚的心被填满了。
  “对了,这孩子你还想要吗?”护士看著李琛,试探的问,“我看你也不宽裕,养这个孩子恐怕困难,如果你不想要,我正好认识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
  “我要。”李琛打断护士後面的话,“他是我家莉莉留下的最後一点骨血,我再怎麽难,也不能给了别人。”
  “……那也行。”护士被她抢白,有些讪讪的。
  “莉莉刚过世,我家里穷,没东西待客,就不留你了。”李琛从护士怀里抱过婴儿,转身进屋,顺手把门带上。
  护士面对著紧闭的木门,心里觉得李琛很是古怪刻薄。好歹她陪李琛忙了一夜,又是安慰搀抚,又是陪著李琛火化匡莉,又是送孩子过来,眼下李琛居然没几句话,就把她拒之门外。
  但想著李琛刚刚经历丧女之痛,匡莉又是在她们诊所出的事,也不好再招惹埋怨李琛,於是也只有朝地上狠唾一口之後,忿忿离开。
  
  ********************
  
  小小的婴孩,被李琛取名为“匡勇”,意即让他不畏艰险贫穷,勇敢的面对人生。
  转眼之间,匡勇满了两个月,亦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虽然李琛环境不好,只能喂他奶粉和米糊,但匡勇仍旧生得茁壮健康,连笑声都比平常的婴孩更要响亮一些。
  李琛每天要去成衣厂做工赚钱,早出晚归,便把匡勇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匡勇倒也很乖,从不哭闹。
  这天,李琛一身疲累酸痛,从工厂回来。
  她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陌生乡下女人,领著一个六七岁大的,流著鼻涕的男孩子,在她家门外徘徊。
  “你在这里做什麽?”李琛带著戒备,上前询问。
  “俺叫余淑芬。”乡下女人俯身,用一块土布替男孩子擦掉鼻涕,“俺来这里,是找李琛李大姐的。”
  “我就是。”李琛打量余淑芬,只见她双眼通红肿胀,像是之前一直在哭。
  “俺可找到你了。”余淑芬的眼泪掉了下来,把擦过男孩子鼻涕的土布揣进兜里,伸手抓住了李琛的胳膊,“李大姐,你还记不记得王留根?”
  李琛想起那粗黑的好心司机,迟疑著点了点头。
  “他是俺当家的。”余淑芬抽泣著,“前些时他出车祸,过世了。”
  “啊,那真是……”李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伤心的女人。
  看余淑芬带的那个男孩子,眉眼间确实和王留根有几分相像。
  “俺家穷,全靠著俺当家的跑货赚钱养家,进多少出多少。现在他走了,俺家就塌了天,连他的丧葬费都凑不齐全。”余淑芬擦了擦眼角,“俺留根生前说过,他借给过大姐你一笔钱。俺这次来,就是想大姐你把这钱还了,俺也好回家,让留根早日入土为安。”
  李琛听她这麽说,再看看自家简陋的房舍,想起屋子里嗷嗷待哺的匡勇,把心一横,道:“什麽钱?他记错了吧。”
  她还要抚养匡勇,王留根的那笔钱对她而言数量太大,她还不起。
  余淑芬瞪大了眼睛看李琛,愣在原地。
  “是,那天我女儿生病,确实搭过留根兄弟的车。”李琛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感,深深吸了口气,“但是,我可没借过他的钱。”
  “留根说过的……”余淑芬声音发颤。
  “你有凭据吗?”李琛抢白,“我写过借条给他吗?这件事就算上法院,你也不占理!”
  说完,李琛蓦然推开余淑芬,自顾自的开门进屋,然後把门反锁。
  被锁在门外的余淑芬气的浑身发抖,一边搂住儿子哭,一边嘶声喊道:“死人钱你也昧,这世上总有天理的!反正俺现在也没有回乡的路费,俺就带著铁蛋在这里住下了,不信找不到人证物证!”
  李琛背靠著门板,听著余淑芬凄厉的骂声哭声,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直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她才渐渐松出一口气,心思开始转动。
  知道她欠王留根钱的,只有诊所的那个护士。如果堵住那护士的嘴,就应该没事。
  想到这里,李琛将眼凑近门缝,确定门外看不到那母子俩之後,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寻找一些能够送人的东西。
  最後,她翻出来小半打鸡蛋,一套被面,还有件大红羽绒服。羽绒服看起来还是簇新的,在这郊县也算比较稀罕的东西,勉强可以拿出手。
  她盯著那件羽绒服看了半天,心里有些舍不得。
  匡莉爱美爱时髦,当初缠了她一个月,她才为匡莉买了这件衣服。因为这套衣服,母女俩和和睦睦的相处了一星期。
  那一个星期对李琛而言,真是很美好的记忆。
  最终,李琛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把这件羽绒服整齐叠好,用塑料袋装了,挟在腋下,走出门外。
  ……
  李琛来到小诊所门口,却见诊所里没有病人,只有护士一个人蹲在地上,对著个木盆洗衣服,胖大身体显出很努力的模样,於是讪笑著接近,开口道:“忙呢?”
  护士懒洋洋抬头,看了李琛一眼,“哦,是你啊,有什麽事?”
  说完,护士又低下头,洗她的衣服。
  李琛从前慢待过她,由不得她不记怨在心。
  “……是这样。”李琛把带来的羽绒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艰涩开口,“王留根的媳妇带著孩子来了,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护士“啊”一声,放下手中的活,站了起来,“我听你说才知道,怎麽?”
  “王留根前些日子死了。她来,是想我还钱。”李琛不敢看胖护士的眼睛,“你也清楚,我家里困难,还得养孩子,筹不出这笔钱的……这事情,眼下只有你和我知道,你帮我瞒著点,就、就说我没欠过他钱。”
  护士甩了甩手上的泡沫,走到放羽绒服的桌子旁,把羽绒服从塑料袋里取出来,笑了笑又放下,“用件旧衣服,就想堵我的嘴?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我家里没什麽值钱东西……总之你这回帮了我,我一辈子念你的好……”李琛急切的望向护士。
  “带著你的旧衣服,回去。”护士撇嘴笑笑,“我要帮王留根的媳妇,她照样一辈子念我的好,我还行善积德呢。让我帮你骗人,死了你这条心吧。”
  说完,护士不再看李琛,自顾自的开始做事。
  李琛讪讪的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自觉没趣,只有留下衣服离开。
  护士见李琛离开,不屑扫了眼桌子上放著的羽绒服,将它拿在手里揉了两揉,便连塑料袋一起扔进了门口的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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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琛回到家里的时候,匡勇因为肚子饿,正在床上嗷嗷哭闹。
  看到哭闹不休的匡勇,想起自己要面对的烦心事,李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起匡勇,顺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匡勇挨了这两巴掌,顿时小腿乱蹬,更是哭的一张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李琛见他哭的厉害,又觉得心疼,抱在怀里哄了半天,替他煮了牛奶,喂他喝下。
  这样,匡勇才渐渐缓过来,委委屈屈的在李琛臂弯睡著了。
  李琛望著匡勇熟睡的脸,将他放在床上,泪水沿著她面颊滴落。
  她咬了咬牙,在心底下了决定。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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