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系列(之五)

第15章


  那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
  ……
  匡勇所在的宿舍十几平米,七人一间,房里除了四张分上下铺的床,就只能摆下一张宽桌,几张凳子。
  宽桌上整整齐齐摆放著热水瓶、搪瓷碗,桌下面放著洗漱用的水桶脸盆。宿舍中间拉过一条铁丝,用来挂毛巾,以及雨天晾衣物。
  条件在市里不算好,但对乡下出来的匡勇而言,很是新鲜。
  看见匡勇提著行李走进宿舍,立即有一个和匡勇年龄相若,戴眼镜的大脑袋男孩热情的迎上来,“你是新来的吧,我是这里的宿舍长,我叫凌晨,你叫什麽名字?”
  匡勇把行李放在空著的一个床位旁,迟疑了片刻之後,回答道:“我叫匡勇。”
  他不习惯凌晨的热情,但他很高兴看到有人能够接受他。
  “刚来这里,你好像有些腼腆啊。”凌晨嘻嘻笑,“不要怕不要怕,我们这里人都很好的,大家都是兄弟,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对了,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凌晨领著匡勇在屋里转了一圈,“在这里,热水瓶和碗筷是必备的,如果你没有,我可以一会儿陪你去楼下小卖部买,厕所出门左拐,第三个门就是……嗯,还有饭卡,你没来得及办的话,可以先用我的。”
  “谢谢你。”匡勇真心诚意的向他道谢。
  “我们既是同学,又是室友,这麽客气干嘛。”凌晨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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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明,倪云飞站在匡勇所在的中学门前,捻熄了手中烟蒂。
  他是邻近大学的大二学生,他站在这里,足足有一整夜的时间。此刻,他双眼赤红,目光狠厉。
  十三年前,他的名字不是倪云飞,而是王铁蛋。他爸爸叫王留根,他的亲生妈妈,名叫余淑芬。
  十三年前,他八岁,已经完全记事。
  他记得妈妈是如何为了保护他,被那群流氓殴打至死。他记得妈妈苦苦哀求那个阴冷古怪的女人还钱,那女人却完全置之不理。
  那群流氓已经受到了法律制裁,而那个名叫李琛的女人,至今逍遥法外。
  说到底,妈妈的不幸,全拜李琛所赐。
  白天,在这家中学的门口,他看到了李琛,看到了害他家破人亡的那个女人。
  尽管李琛老了憔悴了,但他仍能一眼认出。
  李琛送来上学的少年,想必就是当年在屋子里哭闹不休的那个婴儿吧。
  他打听过了,那个少年是因为毒杀李琛未遂,而被送到了寄宿学校。说起来,李琛还真是活该。
  他还记得当年,和妈妈一起在门外守候的时候,亲眼看到李琛是如何爱护宝贝那个婴儿。
  “李琛。”倪云飞冷冷的笑,一字一字从齿缝中迸出,森寒无比,“没有你欠钱的证据,我不能拿你怎麽样……但那个孩子不同,他能伤到你……我也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言毕,倪云飞将手中烟蒂狠狠丢弃,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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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寄宿中学,一类学生是因为父母工作忙,不方便照顾孩子,把孩子交给学校照看,而另一部分,则是过於调皮冥顽的孩子,父母无法管教,又不愿送少管,所以交给学校统一管理。
  匡勇所在的学校,前一类学生和後一类学生,分别编在不同的班级,可谓泾渭分明,各成一派,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转眼间,匡勇来到这个学校已经两个多星期,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和凌晨成为好友,话也开始渐渐多起来。
  这天是周六,匡勇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看到寝室没人,於是洗漱之後拿著饭盒饭卡直冲饭堂,很快打好了饭菜。
  “匡勇,这里这里。”凌晨坐在不远处的饭桌旁,招呼匡勇一起吃饭。
  匡勇一笑,端著饭盒坐在凌晨身边,“怎麽自己起来了,也不叫我。”
  “哎呀,看你睡的香嘛。”凌晨笑道,“一周下来,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是该睡个懒觉。”
  匡勇笑著舀了一勺饭,放进嘴里咀嚼。
  其实凌晨这个人,对於男性来讲,过於嘴碎和体贴了。说好听点是做人处事细致入微,说难听点就是娘里娘气。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和凌晨相处的时光,也总是感到很愉快。
  可以说有生之年,凌晨是他第一个朋友。
  匡勇和凌晨的板凳还没坐热,只见二班的程新端著饭盒,大摇大摆走过来,把饭盒往桌上一放,就在匡勇身旁坐下了。
  “你、你过来干什麽?”凌晨看了程新一眼,声音有些发颤,“这里是一班的地方。”
  二班的学生,和他们一班的学生不同,都是些难管教的“刺儿头”。平日里不仅学生退避三舍,就连一些老师都让他们几分。
  “是啦是啦。”程新大大咧咧的点头,斜睨著凌晨,“你是不是觉得,一班的好学生,不应该和我们这些坏蛋混在一起?”
  程新是老留级生,年龄比凌晨匡勇他们大很多,身形魁梧。被他这样一说,凌晨就不敢抬头,只敢低声嘟囔,“我、我可没这麽讲,这是惯例啊……”
  程新用力拍了下桌子,指著匡勇,用很大的声音道:“什麽惯例!给自己外婆下毒的人,都可以坐在一班这里了,为什麽我不行!”
  程新这句话刚放下,整个食堂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匡勇。
  匡勇的脸顿时煞白,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不、不是这样的吧!”凌晨的声音结结巴巴响起,“匡勇哪里得罪你了,你不要乱说!”
  程新一笑,俯身凑近匡勇,脸上满是戏弄的表情,“那麽,你说说看,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匡勇感觉到程新呼出的热气,不时喷到他脸上,心中屈辱万分。然而他张了张嘴,什麽话都说不出,最後只能垂下眼帘,沈默不语。
  因为程新所说的话,是真的。
  食堂内先是一片寂静,继而传来学子们的窃窃私语──
  “给自己外婆下毒啊,怎麽会有这种人。”
  “好可怕啊,以後千万不要和他说话。”
  “这种人怎麽会在一班呢,送到二班去比较好吧,反正他们都是渣滓。”
  “……”
  匡勇再也听不下去,捂住耳朵,连饭盒也来不及收拾,就这样落荒而逃。
  ……
  午饭时间过後,程新独自溜出校门,见到在门外等候的倪云飞,点头哈腰,“飞哥,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做完了。”
  “做的好。”倪云飞微笑,“现在,全校都知道匡勇的事情了吗?”
  “飞哥你放心。”程新拍胸脯,“我在食堂说的那样大声,一传十十传百,我想很快,不光我们学校,就连附近的外校也都会知道了。”
  倪云飞微笑,递给程新一个手机,交待“随时联系”之後,转身离开。
  程新接过手机激动不已,在他身後扯著嗓门喊,“飞哥慢走!”
  看不到倪云飞的身影之後,程新开始迫不急待的摆弄手机,不时嘿嘿的笑。
  这个新鲜玩意儿,足够他在同学朋友间威风好一阵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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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事发之後,匡勇回到寝室,脱了鞋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再不肯出来。
  他的心里,种种情绪在不停起伏翻腾。他现在才意识到,当初给外婆下毒,是真的错了。
  而且这个错很大很严重,严重到让他无法承受其後果。
  背负著“给亲人下毒”这个罪,他无法让别人,像看待平常人那样看他。
  不知道这样待了多久,他听到凌晨在旁边轻声叫他,“匡勇、匡勇。”
  匡勇掀开棉被,眼含泪光和期待望著凌晨。
  现在,是他最无助的时候。他背负著这样的罪孽,而凌晨,还没有放弃他这个朋友吗?
  凌晨和他的目光相遇,下意识的往後退了两步。
  匡勇眼中的泪光期待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痛苦。
  凌晨这个举动表示,他在害怕匡勇。既然如此,两人就不可能再是朋友。
  “校、校长让我叫你,去办公室见他。”凌晨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之後,转身小跑著离开。
  匡勇慢慢从床上坐起身,穿好鞋,深深吸了口气,稍微将情绪平定下来。
  他开始渐渐清楚,这个地方,虽然没有外婆的打骂,却也没有外婆的保护。他从前所犯下的所有错误,都需要自己去背负。
  ……
  “老实讲,你外婆送你入学的时候,没有详细说明你的情况。”
  校长办公室内,金校长坐在舒适的真皮办公椅上,面色严肃的望著匡勇,眼镜镜片不时在白炽灯的映照下,亮亮的反光。
  匡勇沈默著,不发一言。
  “这两个星期看来,你的成绩是不错,在一班也名列前茅。”金校长用手指弹著沙发扶手,“但是你的事现在传开了,一班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愿意接受你。我看,你这样的问题学生,还是到二班去吧。”
  “……好。”沈默良久,匡勇点了点头。
  校长对他说的这些话,既没有指责谩骂,也没有侮辱不解,比他预想的要中肯很多。
  既然一班容不下他,那麽二班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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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当匡勇提著厚重行李,搬进程新所在的寝室时,正在打牌的程新带头向他吹口哨,“哟哟,没想到给自己外婆下毒的优等生,也来我们这里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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