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家族全传/张建平 李安

第162章


如今,这个集团的残渣余孽还妄图死灰复燃,要提高警惕云云。文章矛头所指,一目了然。 
  魏道明也是愚蠢之极,见到这篇文章后,不但不收敛,反而继续为孔祥熙拉选票、搞串联。他也不想想,这种政治性的文章是随便发表的么?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如果不是针对孔祥熙,《中央日报》怎么会神经病似地又批起了“豪门贵族”? 
  消息传到美国,孔祥熙不信。他对宋蔼龄说,肯定是陈诚背着老蒋干的。可宋蔼龄信,她劝孔祥熙放弃竞选副总统的打算得了,并叫在台湾的魏道明停止活动。哪里知道,蒋经国、陈诚怕魏道明在竞选期间捣乱,竟把魏软禁了起来,更不许魏回美国。 
  不久,台湾按时召开了“国大”,蒋介石“当选”为“总统”,陈诚为“副总统”。孔祥熙想重返政坛的念头随之破灭了。后来,宋美龄出面做了蒋介石的工作,蒋才同意魏道明离开台湾。:魏道明这次受孔之托回台湾,虽只半年时间,但却比一年都长。他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直到今天才懂了什么叫政治。 
  当不了“副总统”,孔家便把主要的精力用在生意上。孔祥熙年事已高,不再过问具体事务。宋蔼龄却像焕发了青春,整了容,染了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几岁。整天不知疲惫地出人于交际场所,奔波劳顿在生意场上,今天飞到圣保罗,明天赶往马西利亚,在里约热内卢、在加拉斯加,到处都留下了她的身影。她的产业在一天天扩大,她的存款尾数的零在一个个增加。她试图让世人相信,试图向台湾证明,孔家和宋家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姓氏。最优秀的人。从政可以爬到权力的颠峰;经商,可以攀上财富的宝座。有一次,她和孔令杰一同去加利福尼亚,去他们新开的一个油田参加开钻仪式。她不顾别人的劝阻,慢慢登上了几十米高的井架平台,极目眺望。在蓝色的苍穹下,几十部拔地而起的井架巍峨矗立,视若一片钢铁的树林,而埋藏在几千米地下沉睡了几千年的滚滚原油,将随着她的一声命令喷薄而出,她禁不住飘飘然起来。人人都渴望成功,一个实业家的成功也许比一个政治家的成功来得更实在。当此之际,她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美国会比中国发达。在这一片钢铁井架面前,她明白了。只有把人类最优秀的人才,把这些最优秀人才的最优秀的智慧,用在征服大自然上,而不是用在人事关系上,人类才能繁荣富裕,人类社会才能向前发展。可惜,她明白得已经太晚了。而孔祥熙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都将退出历史舞台…… 
  当时,孔祥熙、宋蔼龄在生意场上确实是成功的。在他们的财产不断增值的情况下,他们也想为后人留下点好名声,做点善事,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1959年,孔祥熙应邀去他曾就读的欧柏林大学参加纪念会,并被请上了主席台。当他老态龙钟的出现在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伙子面前时,当他步履蹒跚地走上主席台时,他听到了掌声--那是为我而鼓起的掌声吗?他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心里翻起了阵阵热浪。 
  会上他宣布,他将拿出50万美元设立一项奖学金,奖励那些学业优异的学生。于是喜爱探听他人隐私的记者又一次掀起了猜测孔祥熙财产数额的热潮。但这次记者们比较理智,他们只是私下猜测,并没有见报。因为孔祥熙毕竟为了美国的教育一下子拿出50万,他们希望孔祥熙以后拿出的会更多。 
  但事后,还是有一位记者按捺不住好奇心前去探问,孔祥熙则又重弹了几年前的老调,说他的大部财产在共产党大陆取得政权后随即丧失。他现在是靠少量退休金度日等等。 
  但这位记者和他的同行们估计,孔祥熙大概有5亿美元的资产。或许还不止这些。 
  3.孤魂漂泊何时归 
  1960年9月11日,孔祥熙在纽约的住所度过了他的80大寿。那天是极热闹的。孔令仪、孔令侃、孔令俊和孔令杰及他们的家人几十口团聚一堂,孔祥熙特地穿了一件中式的对襟长袍,以示自己不忘华夏血脉。宋蔼龄原准备在酒店包几桌,大家热闹一下。因孔祥熙年迈体弱,行动不便,就改在了家里。宋蔼龄照孔祥熙的意图,在客厅里摆了一个孔家的牌位,上挂孔祥熙的父亲孔繁慈的画像,并专门到华人餐馆订做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寿桃。画像两旁,挂着一幅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那一天,孔祥熙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就叫佣人去喊宋蔼龄。宋蔼龄爱睡懒觉,半天起不来。孔祥熙就坐在客厅里,凝视着祖宗的牌位,并续上了几柱香,缕缕烟丝在孔繁慈的画像前线绕、徘徊。也把孔祥熙的思绪带回到那个久远的年代。 
  古人云,人活七十古来稀。可他已经活了80岁。他知足,不仅因为高寿,还因为做为一个人、一个有限的生命,能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并且没有的都有了,该见的都见了。想那国共两党合而分之,分而合之,最后决一死斗;家族之间,亲亲疏疏,争争斗斗;宦海沉浮,亲朋反目;少年留洋,青年得志;中年崛起成为国家栋梁,晚年却在一片声讨中凄然退出政坛……但这所有的一切,和生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人就如天上的一颗流星,在历史的长空中一闪而过,能留下一道痕迹就算不错了。幸福和悲伤都是旁人的看法,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境。 
  这时,孔祥熙开始想家了,真的想家了。只有到了这个岁数,才真真地感到了什么叫叶落归根,什么叫寻根。这里的楼再高。装修得再豪华,也不如太谷的四合院;烧牛排再香,再可口,也不如山西的拉面和玉米糊;这里的美国人再友好,再支持,也不如看到中国人亲切。特别是想到自己不久将久别人世,而骨灰却留在美国、留在纽约,孔样熙的心就像被小虫咬噬一样难受。他情愿像一个穷光蛋一样死在中国自己的家门口,也不愿做一个大富翁死在纽约的大饭店里。这个念头,不知何时扎了根似地留在他脑海里,任凭什么也赶不走了。 
  当天吃完团圆饭,儿女们就一个个告辞了。随即孔祥熙把宋蔼龄叫到了卧室。 
  当下宋蔼龄觉得孔祥熙的目光有点异样。 
  孔祥熙头顶上几根干枯的白发微微地抖动,半天,他终于喃喃地说:“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回大陆看看……” 
  宋蔼龄情不自禁地一下握住了孔祥熙的手,半晌才劝说道:“庸之,别动这个念头了,这是不可能的。” 
  “可我们不是战犯,共产党没说我是战犯……再说,战犯又怎样,那么多战犯不都放出来了吗?” 
  “共产党不会饶恕我们的……”宋蔼龄的嘴唇颤抖着。 
  “要不,去找找庆龄?” 
  宋蔼龄知道,孔祥熙想回大陆看看,想把自己的骨灰送回大陆。但这是不可能的。惟一可能的是回台湾。毕竟和蒋介石共事那么多年、又已到了垂老之年,蒋介石这个面子是会给的。但宋蔼龄实在不知道怎样说服孔祥熙。这些年来,她觉得和孔祥熙交流越来越难,孔祥熙最近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这使她想起了人们常说的“老小孩”。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就又变成小孩。难道事情真是这样不可思议吗? 
  “你不去,我自己去。”孔祥熙说完闭上了眼睛,表示不再愿意说话。宋蔼龄只得快快地从室内走出来。 
  情绪是传染的,孔祥熙自己没法回大陆,也没法回台湾。而宋蔼龄却日益受到孔祥熙情绪的感染,越来越感到一种异域独处的寂寞和孤独。每到夜晚进入梦乡时,她就开始做梦,全是孩提时代的景象和故事。 
  她想起了家里的小院,四周是绿茵茵的原野,一条小河欢快地从门前流过。河水清澈见底,一座江南风格的石桥直对着院门。蓝天下,燕子在飞翔,白云在飘荡。从田野里飘来阵阵油菜花香…… 
  她想起了母亲,一个她认为最漂亮也最美丽的东方女性,脸颊丰满、圆润,一头黑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双深潭般的眸子放着慈祥的光。母亲从小教她们文化,教她们烹调,教她们刺绣。当年,宋蔼龄最讨厌刺绣,总想尽办法逃避,甚至捉弄母亲请来的那个刺绣老师,最后受到了母亲的严厉训斥。 
  她想起了黄浦江,想起了南京路,想起了从大海吹过来的那略带海腥味的风,和重庆那一年到头都赶不走、驱不散的…… 
  终于,宋蔼龄理解了孔祥熙。从感情上而不是从理智上理解了孔祥熙。 
  旋即他们作出了决定,回台湾定居。尽管他们在美国有钱。有房子、有家、有世人羡慕的一切,但他们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既然他们无法回上海,回山西,那就回台湾。因为,不管怎么说,台湾毕竟是中国的一部分。 
  对于他们要回台湾定居的举动,孩子们都表示理解。倒是一位华侨邻居来告别时说:“你们到了美国,总感觉不适应,总觉得这不是你们的家。等你们回了中国,就会发现你们已不适应那里的生活,而适应美国的生活。到那时,你们会发现哪里都不是你们原来想象的那个家,你们就真变得无家可归了。” 
  当时,宋蔼龄只当这是昏话,没往心里去。不料她和孔祥熙回台湾几年后,才慢慢悟出了那邻居话中的含义。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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