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研

第12章


他一下子开始怀疑起她要分手的真正原因,并且几乎与此同时在心里懊恼起自己当时不该为了该死的面子而什么也不向她问清楚,好像她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似的,而忘了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
康昊不急不忙的等下一趟电梯,到了五楼电梯门打开看见高远钧正站在门口等他的时候,他不禁笑起来。
“你不是说没空吗,那就算了,等我晚上下班再送过去也一样反正也没什么关系。”他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想看看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什么她的药在你这里。”
“就是她的药在我这里啊,怎么了?”他跟他装糊涂。
准备手术的护士在六楼看见高远钧在楼下,于是喊他:“高主任,手术快要开始了。”
他抬头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
康昊存心逗他似的拍拍他肩膀对他说:“你先上去吧,手术完了我到你办公室找你。”说完丢下他一个人先回办公室。
高远钧站在原地,站了两秒钟,心情没有气急败坏也已经接近忍耐限度的边缘。
他回到六楼时那个刚才喊他的护士见他沉着脸,吓得没敢和他说话。
和他一起参加手术的人都很清楚高远钧在手术时几乎苛刻的要求完美的习惯,因此没有一个人敢马虎都很仔细的做着准备。
“患者送过来没有?”高远钧在换衣服的时候问他的一个助手。
他没想到高远钧会在这时候突然和自己说话,于是一愣,反应有点慢。
“在想什么呢!”高远钧对他说,“手术时也要像这样心不在焉吗!”
“是的,对不起。”他紧张的道歉。
“把心动图再拿给我看一下。”
他把患者的超声心动图递到他面前,高远钧看了一眼。
患者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
先天性房缺。要做开胸修补。          
高远钧突然想起自己八岁那年被父亲带进手术室,第一次看父亲为病人做手术时的情景,鲜血淋漓。
他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怎么会对它有那么深的感官刺激和好奇,而现在这却成了他的职业几乎每天他都要和它打交道,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似的不着痕迹,却又好像冥冥中早已有了注定,只是他知道那只手绝不会是来自上帝。
因为他很小的时候曾经为某事祈求过他一次,而他并没有眷顾到他头上来,所以至此以后他不再相信有什么上帝,并且对那些至今仍深陷于对他老人家的虔诚崇拜中的人表示无法理解,他觉得这很荒唐也很可笑。
“我们的上面只有天空,我们的下面没有地狱”。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帝。他,从来只相信自己。
对于他的信仰观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忠于自己更可贵的了。他又想起倪可欣毕业那年在心外科实习,他和她一起参加一个心脏修补手术。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他手术,并且还没有看完整,因为手术只进行到一半时她就突然晕了过去被送出手术室,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会晕血,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无法再继续留在外科,以至于后来干脆放弃了做医生。他想如果当时她能够在医院留下,即使不进外科现在也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内科医生,这样就算他们分手了,起码他每天都还能在医院里看到她知道她的事情。
当然,当初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有一天会分手,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会和他分手。
从手术室做完手术出来,他想起她上半年做的定期健康检查。当时她对检查结果一个字也没有提,难道就是那份报告出了问题?
江名树看见他好像有心思的样子走进来。
“手术这么快就结束了?”江名树说,“刚刚康昊送了些药过来放在你桌上就走了……”
他话没讲完,就看见高远钧一个大步走到桌子旁边抓起袋子里的药瓶神色似乎很紧张。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高远钧这样,不禁感到奇怪,“他说这个药不要长期服用否则会对心脏有影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关切的问。
高远钧没有回答他,而是连袋子抓起来一脸怒气的走了出去。
他简直气到了极点。
那个该死的康昊竟然敢拿治疗普通睡眠的美解眠来戏弄他,而他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更该死的是康昊一定也看出了他的紧张。是的,他紧张,他现在在得知任何和她有关的消息时不论好坏都会感到忐忑和紧张,这份无法抑止的心情令他很是恼火。
他走进康昊的办公室,一句话也没说把药扔到他桌上就走。
在电梯口,他抬起脚赌气似的用力一脚踢翻了摆在那里的一个垃圾筒。
康昊看见高远钧恼怒的一声不吭的走进他的办公室丢下东西就走,知道他一定是被气坏了。康昊望着被他丢在面前的药笑起来,能看见高远钧也会为了某件事情而失控实在是很有趣。他几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抓起手边的电话打给倪可欣约她下班后来医院拿药。
电梯到六楼,高远钧站在电梯里想了想,重新关门按下一楼。
康昊的话虽然靠不住,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他始终不放心。
他到门诊找到每年固定为倪可欣做健康检查的徐主任,问能不能找到原始的检验报告。
徐主任很耐心的跟他解释按理是可以找到的,因为倪可欣每年都在医院做定期健康检查,所以她历年来的检查结果医院都有保存,但因为已经过了大半年时间资料已经归档不在内科,找起来会需要一点时间和手续。
“那你还能记得她当时的检查结果吗?”高远钧问。
徐主任取下架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微笑着摇摇头,“如果检查结果有任何问题的话,我们会建议她转到相应的外科进行治疗,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这个我知道不过——”他话说一半停住,想到就算再跟他讲下去也没有用于是就说,“算了,反正你帮我找一下就是了。”
说完,他离开诊室。
走进电梯,按下摁钮,电梯门在他面前冰冷的关上。
一个人站在电梯里,他忽然就想起许多往事来:
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
他一个人被关在手术室门外,那么长那么长的走廊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外。
再没有任何时候会比那一刻更让他觉得害怕和惊恐。
他反复一遍遍在心里念着所有他知道的神明的名字,祈求他们保佑手术室里那个因为车祸被送进去的人不要有意外。
开门,又关门。
不断有护士和医生在进进出出。
他抓住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的衣服问他们,知不知道他爸爸在哪里,为什么他不来?
然后他的手一次次被他们拿开,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他在手术。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只要能看见他父亲,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因为他父亲是最好的外科医生。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来。
直到手术室上方的灯熄灭,里面的人全部都走出来。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从来没有过的孤独紧紧笼罩着他。
走廊口的门被人用力从外面重重推开,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抬起头,看到还穿着手术服的父亲这时才赶到这里来:在他没来得及换的衣服上,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高远钧问他,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
想哭,眼泪却没有流下来。
父亲抢救的那个病人不再有生命危险,而他从那天以后母亲那栏却填的是亡。
那么出色的医生,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
这大概就是身为医生最大的悲哀了吧。
他是怨恨父亲的,虽然他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可他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和他讲话,念寄宿学校,甚至读大学以后就搬出家。
那么多那么多的悲伤,突然一下子,一起涌来。
高远钧走出电梯,走在熟悉的心脏科走廊里。
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念医学院,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像父亲一样出色的外科医生。
只是他很害怕,担心自己会和父亲一样没有办法给所爱的人幸福。
他一直都很害怕。
                         
17
只是他很害怕,担心自己会和父亲一样没有办法给所爱的人幸福。
他一直都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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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可欣早上和司机去码头提货然后送到工厂仓库,直到快中午才回公司。
她一到十七楼秘书就告诉她,小陈早上交了辞职信准备只做完这个月下个月就走,总经理正在找他谈话,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出来。
她一怔。
等小陈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倪可欣叫住他。
“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倪可欣问。
他点点头。
“老板怎么说?”
“他说希望我再考虑考虑。”
她沉默了一下,“我希望你不是因为这次南部的事情而辞职不干,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我觉得既然老板已经不追究那你再辞职一点必要也没有,而且你又没有找到新公司。”
他低下头,许久才又抬起头望着她,眼神中透出一丝疲惫的目光,“我觉得可能我不太适合做这一行,在公司里觉得压力很大。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老板问我也是这么说的,我感到很累再做下去也是力不从心没什么意思,”他露出苦笑,“况且说实话,虽然你不讲我也知道,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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