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卫翌风携着叶落下了马，便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去。叶落一路瞧着这庭院倒是没什么新奇之处，比那云湖别院和春畅苑多有不及，更不比上适才见的那依着河岸在河面上架起的竹楼新鲜有趣，正有些微微的失望，却见一高鼻凹目、皮肤白皙的老者身着紫色华服，领着一群人兴冲冲的迎了上来。
  那老者几步上前冲着卫翌风便深施一礼，待瞥见卫翌风和叶落紧紧相握的手，眼睛一亮，便笑着叽里咕噜的和卫翌风说了一堆话。
  叶落好奇的偏头去瞧卫翌风，却见他面容一滞，眸中一丝阴霾一闪而过，却又立刻展眉一笑，指着叶落叽里咕噜的和老者说了一堆话。
  那老者听了冲着叶落笑着连连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便自在前面带路。叶落大是好奇，便悄声问卫翌风道：“他是什么人？和你说什么？”
  卫翌风紧握着叶落的手，微笑着柔声道：“他是凤夷族的老族长，他见你长得甚是俊俏，想把小女儿许给你。我便告诉他你本是我的夫人。”饶是他笑得云淡风轻，答的似是毫无破绽，叶落却直觉他不过是拿话哄她的，便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卫翌风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得更是畅快。
  待他们一行人来到堂上，酒宴早已备好。众人坐下后，卫翌风便和那老者叽里咕噜的寒暄起来。叶落坐在边上半点儿也听不懂，一顿饭吃得是百无聊赖。待散了席，卫翌风便笑着问叶落道：“落儿，你可想到城里转转？”叶落一听此言正中下怀，忙连连点头。卫翌风见状便召来宁捷道：“你带几个人，陪着夫人到城里转转吧。”
  叶落知道卫翌风是仍有事要和那老者相商，便自随着宁捷等人出了门去。只是此时再看城中景致却似没了什么兴味。
  宁捷见叶落怏怏不乐，便将她带到了城中山丘上的观景亭，指着脚下的风景对叶落说道：“夫人，在此处眺望，全城景致可尽收眼底。”
  叶落偏头疑惑的瞧着他道：“宁大哥，你对此地甚是熟悉？”
  宁捷见她美目瞬也不瞬的瞧着他，面上一红，结结巴巴的回道：“几……几年前，随……随王爷来过。”
  叶落轻轻的“哦”了一声，随即便转过头去，缓缓道：“适才那老者举止有礼，虽是外族，瞧着倒也甚有气度。想必也是此间的长者吧。”
  宁捷这时已回过神来，忙躬身答道：“他便是凤夷族的南穆族长。”
  叶落淡淡问道：“南穆族长有个小女儿么？”
  宁捷乍听这话唬了一跳，忙抬头看了叶落一眼，但细一琢磨觉着这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便低头道：“南穆族长是有个小女儿，不过几年前已嫁给他们族中的勇士了。”
  叶落喃喃道：“是这样啊……”一时间，她心里更不知道卫翌风葫芦里究竟是卖的是什么药，然而不论怎样，他拿话诳她总是没错的。叶落心里微微有些酸苦，一时间怔忪难言，便独自凭栏，默默眺望那远处的神女山，但看其峰峦出没、云雾显晦，蓦然间倒觉着和卫翌风有几分神似。
  待叶落一行人打道回府时，已是月上树梢。卫翌风见叶落总算是回来了，便上前握着她的手，笑着问道：“这么这许久才回来，竟没觉着腹中饥饿么？晚膳早就备好了，专等着你回来了。”
  叶落微微一笑，语气甚是温和的说道：“我们在城中用过晚膳了，连累王爷久等了，真是对不住。”
  卫翌风听叶落这话说得甚是温婉有礼，只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便淡淡扫了她身后的宁捷一眼，看宁捷面有愧色的低下头去，卫翌风便已心中有数，只笑着对叶落说道：“如此，你便先回房歇息吧，本王一会儿就来。”
  待叶落飘然离去后，卫翌风便蹙眉问宁捷道：“出了何事？”
  宁捷忙道：“没出什么事，只是夫人问了问南穆族长和他女儿的事。”
  卫翌风闻言一怔，忙问道：“你是怎么回的？”
  宁捷垂首道：“卑职据实说南穆族长的女儿已经嫁了。”
  卫翌风苦笑一声，摆手道：“你们也下去歇着吧。”宁捷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卫翌风在堂上来回踱着方步，他实没料到叶落如今竟是如此心细如发，可这事却是怎么也不能更不必和她从实说来。卫翌风暗叹一口气，便转回了房里。
  叶落见了他来，便讶然问道：“这么快你便吃完了么？卫翌风曼声应了一句，细瞧了瞧叶落的神色，觉着她却又不象着恼的样子。卫翌风略一沉吟，便含笑道：“落儿，今晚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便要进山了。”
  叶落轻声应了一句，便收拾收拾，预备上床休息。卫翌风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进山？”
  叶落伏在他怀里动也不动，只淡淡说道：“你若想跟我说自然会说的，若是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卫翌风心中一动，便揽着她坐在床边，娓娓道来：“这神女山我五年前也曾进过，当年南穆领着夷族人屡次进犯阳津城，本王便领军进了神女山平乱，并俘获了南穆。后来本王亲自审问南穆，方知道他们屡次暴乱，不过是不忿华朝人视他们如贱民，须知当年华朝人若杀了一个凤夷人，所受的刑罚尚不及他杀了邻人的牲畜。那时恰巧本王也看中了一样他们珍爱的宝贝，便以之交换，许他们风夷人可以以阳津为界自由往来经商，也同受华朝律法保护。此番本王进山便是瞧瞧那宝贝去。”
  叶落听了甚是好奇，便问道：“那宝贝是什么？”
  卫翌风低声笑道：“你明日进山，一见便知。”
  叶落撇嘴道：“左不过是讹来的，王爷何必故弄玄虚。”
  卫翌风笑道：“怎么是讹来的？正经是他们凤夷人心甘情愿敬献的。说起来，当年那南穆连女儿都想送给我呢。”
  叶落心中怦怦直跳，面上一红，便哂道：“那南穆是见了谁都想着将女儿许人么？”
  卫翌风笑着抱住她道：“我今儿是哄你开心的，可恨那南穆见了你便道：“甫那女子身着男装，一丝女儿样子都没有，可比我女儿差远了。””
  叶落听了又羞又恼，一时倒也不辨他话中真假，只怒道：“既如此，王爷当日何不娶了他的女儿？”
  卫翌风低眉轻笑：“他一个夷人的眼光如何能做得准？”说着俯身便欲亲向叶落。
  叶落只觉着他的笑脸甚是碍眼，便伸手挡住，口中说道：“你教我的那套心法甚好，我昨日练着觉着轻松多了，今日你还陪我练可好？”
  卫翌风双眉一耸，倒也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他本意虽只是哄她开颜一笑，此时却也暗自感叹自己作茧自缚。两人逐仍在房中打坐练功直至天明。
  怅然而惊
  翌日清晨，一行人便动身进山，山路虽是蜿蜒崎岖，可卫翌风叶落等人皆换乘了那老者带来的坐骑，那些马匹想是常出入山中，并不需人驱使，一路上走的倒也悠然自得。
  待进了山后，便不时可看到凤夷族的男女出入，他们见了卫翌风一行人虽也会不卑不亢的弯腰行礼，可神色却自然的带着欢喜，倒像是见了回家的亲人。叶落见了亦禁不住微微笑着，心中觉着甚是亲切。
  卫翌风见了，便笑道：“我见你进了山，倒甚是欢喜。”叶落偏头看了看他，笑道：“此地风土人情无一不好。”
  卫翌风一笑，指着路边的凤夷族女子对叶落说道：“凤夷人未受礼仪教化，风俗和华朝大有不同，女儿家年满二八后便可自行择婿婚配。若是日后欢情转薄，便两相仳离，各自另行嫁娶无碍。”
  叶落低头略一思索，由衷赞道：“甚好！”
  卫翌风闻言转过头来瞧着叶落，目光微有凉意，忽而又粲然一笑道：“凤夷男子瞧上了心爱的女子，若是求之不得，便可半路上将她劫回，成就夫妻之礼，是为抢婚。”说着微微瞄了一眼叶落道：“此举虽不合礼仪，却也是真情真性，全不似中原读书人那般只知辗转反侧，酸腐不可闻。甚好！”
  叶落闻言只目视前方，双脚一夹马腹，便别过了卫翌风的马头，走到了他的前面。卫翌风觑见她耳后脖颈处已然红透，便也微微一笑再不言语。
  一行人走了大半日，方在一处山脚处下马。那凤夷族的长老命人撑起了露天的毡蓬，众人便在那蓬下歇息进食。叶落留意到一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可此隘口处往来的人倒不少，且都是短衣打扮，不觉甚是奇怪。
  卫翌风见状，便牵了她的手，指着那隘口处对她道：“那往那里面去不多远，便是银洞子沟，盛产白银，是凤夷人的宝库。”
  叶落惊道：“你便是讹了人家这件宝贝？”卫翌风失笑道：“凤夷人以银为贵，出嫁的女子必备全套的银饰，世代相传。他们怎么肯将这处宝库给我？倒是影阁的人常以丝绸、茶叶、瓷器之类华朝特产和他们交易确是有的。”
  两人正说着，那族长上前对卫翌风施礼说了番土语，卫翌风连连颔首，那族长便退了下去。卫翌风双眉一挑，看着叶落笑道：“南穆族长他们只肯在这里候着，我带你前去看看我的宝贝吧。”说完便带着叶落和侍从们又上了路。山路渐渐迂回，一行人便走进了片浓荫蔽天的森林中。
  在林中行了好一会儿，叶落听到水声若沸，鼻中亦嗅到些腐臭的气味。正暗自皱眉，一条湍急的溪流便跃然眼前，那溪水热气薰蒸，白烟缕缕，水中的巨石也都呈蓝靛色。叶落见那溪边竟有两三幢木头搭就的木屋，屋前也挖了许多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