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第72章


她心中正自纳罕:“世上竟真有人逐臭而居。”却见卫翌风转头叮嘱她道:“落儿,你且屏住些气息。”叶落忙依言行事。
  待出了那片树林,叶落大松了口气,却听卫翌风笑着问道:“落儿,你瞧着本王的宝贝如何?”
  叶落讶然问道:“王爷的宝贝?”
  卫翌风朗朗一笑,甚是神采飞扬:“你适才见的那溪水便是磺穴,本王命人在此筑屋煮矿,你可知每月可得多少磺石?”
  叶落还是不甚明白:“王爷竟以磺石为宝贝?”卫翌风笑道:“待你见识了它的妙处,便知本王为何拿它当宝贝了。”说着催马便向前面的一个小村庄急驶而去。叶落和一干侍卫忙打马紧紧跟上。
  到了那小村庄前,一行皂衣人已迎了出来。卫翌风一勒马,便问道:“火弩制得如何了?”
  为首那人便躬身答道:“回禀王爷,工匠们已制出了数款,可供两军对阵时所用。”
  卫翌风闻言大喜,挥手将手中的缰绳抛给了那人,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方走了两步,又返身将叶落从马上抱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便往村庄里面走去。
  那行皂衣人忙紧着在前面带路。卫翌风和叶落便随他们到了一处颇敞亮的堂屋里。那屋中的木架上摆着数款大小形式各异的火弩,那为首的皂衣人一一介绍道:“ 此是群鹰逐兔箭,可连发二十五箭,射两百步远;此为长蛇破阵箭 可连发三十箭,射三百步远;此为……”
  卫翌风不待他说完,便伸手从架上拿下一把小巧些的火弩对叶落道:“落儿,我带你试试去。”
  那为首的皂衣人忙道:“王爷,屋后请。”
  卫翌风便一手拿着火弩,一手携着叶落到了屋后,待站定后,便将火弩交到叶落手里,从身后拥着她,教她点火,瞄准远处一块巨石,然后发射,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后,那巨石便碎了一地。
  卫翌风见叶落惊得目瞪口呆,便朗声长笑道:“你如今可知道本王这宝贝的厉害了吧。”
  叶落缓了缓心神,忙拽着卫翌风的袖子,问道:“你制这东西何用?”
  卫翌风含笑道:“这火弩前朝便有,若不是当日他们火药不足了,原氏也未必能得了这天下。如今本王找着了磺穴,这磺石自源源不断而来,这火药便不会缺。待本王的二十万大军中备足了火弩,即便他原熙冽坐拥百万大军,这天下我亦唾手可得。”
  叶落倒吸了口凉气,若是两军对垒时,用上这种霸道的火器,血肉之躯怎堪抵挡?那不就是明火执仗的屠杀?她愣愣的看着意气风发的卫翌风,斟酌了会,方说道:“王爷,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原氏已为正统,王爷师出无名,只靠这火器霸道,只怕难服天下人的心吧。”
  卫翌风施然一笑,上去拥着叶落叹息道:“落儿,这世上最易拨弄的便是民心。我实不瞒你,自从我在北地大败北胡王后,靖南王府多年的家底和那银洞子沟流出的每一钱白银都只买了市面上的一样东西,便是黍米稻谷。再加上各路客商亦暗中囤积居奇,落儿,此时秋收刚过不久,尚瞧不出来,但早则年末,迟则明春,这天下必有大荒之年,若是再有个旱涝雨灾,这天下只怕是民不聊生了,那时民心要的就是活命,谁还记得原氏是天下正统?”
  叶落只听得背上汗毛直竖,颤声问道:“你便为你一己私欲,置天下黎庶于不顾?”
  卫翌风颦眉看着叶落,沉声道:“落儿,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改朝换代?”
  叶落眼前却闪过当日哑公哑婆惨死的模样,便怒道:“即便是再微末的庶民自有他的妻儿老小,喜怒哀乐,你靖南王有何德何能竟敢在片言只语间便断了千万人的生死?”
  卫翌风眸中精光暴涨,冷声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叶落上前抱住他,仰头央求道:“前尘往事你都放下好不好?就算原家对不起你,这天下的百姓没有对不起你,一家哭,又何必要一路哭?你就放下夙仇,你我从此天涯海角自在逍遥不好吗?”
  卫翌风低头看着她,眸中精光悄然缓缓退去,唇角却漾起了丝苍凉的笑意:“可是落儿,你我又如何能逍遥呢?那苍鹰飞得再高终不免成了猎人箭下的猎物。落儿,即便今日我收手,原熙冽亦绝不会放过我,我这一生绝不愿做被人追的四处逃命的猎物,落儿,你要我放手,便是要我死,落儿,你当真舍得我死么?”
  叶落听了这话,慌得立马撒开了手,双唇嗫嚅着,终是什么也说不出。
  卫翌风见状,便将她揽回在怀里,沉声说道:“落儿,我知道你心慈,不喜杀戮,落儿,我答应你,他日我若得了天下,定免征天下徭赋三年,并起出云湖下的宝藏,还之于民。”
  叶落伏在他怀中,暗自寻思:“可是死去的人终是不会再回来了,你便再怎么弥补又有什么用?”可耳畔传来阵阵卫翌风的心跳声,有力却也甚急促,叶落屏息听着,终是什么也没说。
  卫翌风本是乘兴而来,此时亦没了什么兴致,只草草看了看几处作坊,便带着叶落等一行人原来返回。待到了银洞子沟口和那南穆族长会合后,便一起前往凤夷族人的山寨歇息。
  那凤夷族人的山寨建在半山腰上,听说南穆族长和华朝的王爷一行回来了,男女老少便一起涌出来看热闹。此时卫翌风倒也甚是和蔼可亲,有说有笑的和村里人用土语寒暄着。
  此时已是夕阳西斜,漫天的红霞象火焰似的耀眼夺目。叶落被卫翌风紧握着手站在人群中,目光却被山坡下一湾波光粼粼的溪水所吸引,乘着卫翌风一个不留神,便抽身独自一人顺着山道蜿蜒而下。
  卫翌风醒过神来,张嘴欲呼,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如今他是万事都可以尽着她的心意来,只是他要走的路早就不能回头了,单这一条其实是没得商量的。他知道她现下定是心意难平,只是既然他们注定要厮守一生,有些事她早些想明白也好。
  卫翌风暗叹一口气,目送着叶落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走到了山坡下的溪水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儿发愣。他便也不动,只站在那看着。那南穆老族长见此情形,便挥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叶落正一个人坐在溪水边,忽然被一颗石子溅了一身的水,叶落回头一看,却是个半大的凤夷族小子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叶落皱了下眉,便起身欲让开,却听那小子口齿很是清楚的跟她说道:“你就是那王爷的女人?”
  叶落听了大是惊奇:“你会说华朝话?”
  那小子从鼻子里哼了一下道:“我爷爷说学了华朝话,以后大有用处。”说着又肆无忌惮的打量了番叶落道:“你就是那王爷的女人?”
  叶落歪头想了想,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小子“唔”了一声,很是勉强的说道:“你长得是还不错,可我恩娜姑姑长得也很漂亮啊,那王爷当年居然为了你不肯要我恩娜姑姑,还是没什么眼光。”
  叶落奇道:“当年是什么时候?”
  那小子一撇嘴道:“五年前呗。王爷说府中已有心爱的人了,盟誓要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所以不愿耽误我姑姑。”
  叶落喃喃道:“五年前……”唇角便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小子见了大是不服:“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恩娜姑姑如今都给叙永叔添了两个娃娃了。你家王爷还没一个崽呢。”
  叶落却是听而不闻,自顾转过了身去。那小子大是没趣,冷哼了一声便走了。
  叶落站在溪边,只默默的瞧着水面,心里面一片恍惚,五年前,她不过是双鬟绿坠的女童,卫翌风却已是翩翩陌上少年郎,只道他只是“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的年少荒唐,原来却也动过“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真心的,只是为何五年后,便了无踪迹了呢?那么再过五年又当如何?
  夕阳已渐渐落下,晚风乍起,归巢的倦鸟“咕咕”的叫着,在空旷的山谷中听来分外响亮,叶落闻声怅然而惊,猛得抬起了头,却见山坡上卫翌风对着她的方向,远远的眺望着。许是隔得太远,叶落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仍痴痴的望着。
  暮色渐渐袭来,卫翌风忽然身形跃起,几个提纵,便飞身到了溪水边。叶落却只失魂落魄的瞧着他,默然无语。卫翌风上去将她轻拥在怀里,柔声道:“天快黑了,回去吧。”便抱着叶落飞身回了山寨。
  待到晚膳时,卫翌风见叶落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懊恼,若不是为了避开大张旗鼓来到靖南府的长乐公主一行,他本来是无须携叶落同到此地,思前想后一番,便附在叶落耳畔悄声道:“落儿,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以,绝不轻用火弩。”
  叶落茫然的瞧着他,哑然一笑,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纤云弄巧
  晚宴上,凤夷族年轻男女自发在场中载歌载舞,一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似是被那轻松欢快的气氛所感染,叶落静静的坐在卫翌风身边,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凝眸瞧着场中翩翩起舞的男女,兀自出神。
  卫翌风和南穆族长却在一边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畅快。须知这火弩和火药制成后皆要有劳凤夷人的马队,分批运出山外。好在凤夷族人亦对卫翌风这些年的庇护一直铭感于心,这些许劳力的事自然是不在话下。一时宾主相谈甚欢,更是频频举杯。
  卫翌风余光瞟见叶落自顾发愣,晚膳却用得不多,知道她心里仍别扭着,卫翌风心里暗叹口气,却也拿她没奈何,只手中的酒倒是喝得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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