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第79章


  叶落闻言一怔,放下手中的木梳,低声道:“他果然还是放不下,可这又是何苦?”
  楚濂却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是两相对峙时,败下阵来的那个,却连普通的走兽都不如。落儿,他即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叶落听了这话,怔忪了半刻方醒过神来,只淡淡一笑轻叹道:“世人都只道是名利是好的,却不知这名利最会噬人。先生,我如今只愿腹中的孩子能平安出世,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像那周伯庄中的那些孩子就好。”
  楚濂闻言上前展袖护着她,一句话在心中千回百转,终仍是说出了口:“落儿,我会守护着你们母子一生一世的。”
  叶落轻舒一口气,依偎在楚濂怀里叹道:“先生,这世上你便是落儿最亲的亲人了。待我的孩儿出世,先生你便做他师父好不好?先生是谦谦君子,教出来的徒儿也断错不了。”转而便拉着楚濂的袖子央求道:“先生,这桩事你现下便应承我,好不好?”
  楚濂闻言恍然一笑,心中似苦似甜,一时不辨滋味,只伸手轻轻摩挲着叶落的头,薄嗔道:“真是个傻丫头。这还需问么,自然是好的。”
  韶光如水,悠悠而过。楚濂自那日应承了叶落,便开始潜心准备当师父,每日里不是捣鼓出一个小木床,便是削个小桃花木剑,要不然便是亲手制一个小儿使的弓弩,连那《弟子规》亦亲自工工整整的抄录了一遍。
  叶落因见楚濂连日来总是闷在房里正自纳闷,却听丫鬟婆子们说少爷是忙着给小少爷预备东西,便亲自到他房里瞧稀罕。
  楚濂听她说了来意,便将那小桃花木剑、小弓弩和他亲手抄录的《弟子规》等物件一股脑的捧了出来,笑道:“你来看看,问问你腹中的娃儿他可喜欢?”神情中很有些得意的意思。
  叶落一件件的拿过来看了看,心里却有些愣怔,这些时日她在丫鬟婆子们的指点下,也大概知道要给新生的小儿预备衣裳玩物之类的东西,可如今看了楚濂预备的这些东西便有些疑问:“先生,这些东西似乎都是几岁大的孩子才能玩得吧?”
  楚濂听了这话便是一愣,很有些汗颜的问道:“那么小娃娃玩什么呢?
  叶落抿嘴一笑,想了想道:“左不过是拨浪鼓之类的玩物吧。”
  接下来的日子,别院里的上下人等都知道三少爷迷上了制拨浪鼓,大大小小的也不知做了多少把,描上各式花样放在房中,瞧着甚是好看。只三少爷似乎是精益求精,总说那拨浪鼓音色不够好,仍乐此不疲的捣鼓着。
  这一下连茂纹城里的楚老爷也惊动了,又坐着那锦罗华盖的软轿姗姗而来。甫一落轿楚老爷直奔到楚濂的房里,便是一阵排揎:“如今连娃也有了,你不紧着成亲拜堂,却在这捣鼓这小娃娃的玩意儿。当真要媳妇儿肚子出怀,才拜堂吗?”
  楚濂皱眉道:“那却不会。”
  楚老爷却是不明白:“不会什么?”
  楚濂简短的答道:“不会拜堂。”
  楚老爷一愣,疑云顿起:“莫不是那姑娘的腹中的不是为父的孙子?”
  楚濂闻言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断然道:“自然是父亲的孙子。”
  楚老爷一颗心总算放了回去,忙问道:“那为什么还不赶紧拜堂?总是要个媳妇儿和孙子一个名分吧。”
  楚濂皱了皱眉,避重就轻道:“既是父亲孙子,还要什么名分。”神情间却已是有些不耐烦。
  楚老爷却并不糊涂,本来想追问一句:“那人家姑娘总要个名分吧。”可看楚濂神情颇有不耐,便生生咽回了肚子里。说到底,媳妇儿终究是外人,儿子孙子才是亲的。既然儿子不愿拜堂,倒也由得他去,自落个不聋不哑,不做阿翁阿婆。既有此念头,楚老爷便也只笑着道:“都由得你,都由得你。”
  楚濂也是暗松口气,忙回道:“多谢父亲成全。”
  楚老爷见楚濂房中到处摆放着拨浪鼓,便问道:“管事说你成天捣鼓着玩意儿?”
  楚濂微笑着答道:“总觉着那音色不够脆亮。”
  楚老爷虽素来没这份闲心,可总也是看过七八个娃娃长大成人的,当下便煞有介事的拿起了个拨浪鼓摇了摇,道:“我觉着还好。”
  楚濂笑着连连摇头。
  楚老爷亦笑了起来,随口道:“许是你蒙的皮子不够好,是以音色差些。”
  楚濂却眸中一亮,笑道:“多谢父亲指点。”
  楚老爷大笑而归,自回茂纹城内,只坐等着抱白胖孙子。
  这一日已近黄昏时分,叶落自坐在琼池边的凉亭内抚琴。她如今已有些显怀,是以,并不耐久坐。叶落弹了两曲后,正欲起身回房,却见楚濂口中唤着:“落儿,我终是做成了!”兴冲冲的自廊下快步走来。
  叶落回眸笑道:“做成什么了?”
  楚濂手持着拨浪鼓,满面儿笑如春风的走了过来,正张嘴欲言,忽然面色一冷,笑容凝滞在嘴角。
  叶落心中一动,却见楚濂转过身来,冷声道:“既是有客不请自来,又何妨现身一见?”
  生死之劫
  话音刚落,数十名手持弓弩的劲装男子便从屋脊、院墙和假山等高处冒出了头。叶落看清他们手中所持之物正是那流星火驽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起身靠在楚濂身边轻声道:“他们所持的是火驽,点燃火药后,威力凡人无法抵挡。”
  楚濂扫了那伙人一眼,面色冷峻,只一手握住叶落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却听一人长声笑道:“落儿,原来还记得这火驽么?可这款你当日却没见识过,这火驽是以机簧点燃火药,虽只能发射一次,却是大罗神仙也难逃生。”
  叶落乍听那人声音,一颗心差点儿跳出胸膛,下意识的便抓紧了楚濂的手。
  可须臾之后,却仍是忍不住从楚濂身后探出了头,循声望去。
  一抹阳光恰照在了她的脸上,叶落略眯了眯眼睛,却还是看清卫翌风双手负于身后,昂首立在假山边的空地上。
  落日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恰似仿着他的轮廓镀了层晕黄色的光影。可他却只是冷冷的瞧着她,目光寒澈如冰,面上虽未动声色,却仍似出鞘的宝剑闪着凌厉的冷光。
  叶落轻皱了下眉头,便别过头去。
  卫翌风见状只将牙根咬得铮铮作响。眼前的这两人一般的宽袖长袍,纤尘不染,站在一处,倒像是神仙眷侣。落儿方才回眸一笑,软语娇憨,这样的形容在他面前几曾有过?
  卫翌风转过眼来审视着楚濂,此人和他在官道上纵马错肩而过时,杀气沛然,却原来是有这一段渊源。
  卫翌风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只恨当日没将楚濂一掌毙命,方有今日之苦。
  楚濂见卫翌风眸中杀意凌厉,心中暗凛,别院中服侍的人虽不多,可也有十来人,此时却无人吭声,显然已被制服,却不知是生是死。
  楚濂暗叹口气,上前一步将叶落挡在身后,淡然道:“靖南王明火执仗,擅闯民宅。这纲常法纪果然均不在靖南王的眼里。”
  卫翌风冷哼一声:“你诱拐人妻,却也未惧礼仪伦理。”
  叶落闻言深吸口气,走到楚濂身边,开口道:“当日是我求楚先生带我走的。”
  卫翌风闻言胸中一痛,脸色更加肃杀,只是当此非常之时非常之地,他却也不愿多加逗留,当下只冷声道:“落儿,你自己走过来,我便饶这位楚先生一条性命。”
  楚濂蹙眉道:“你堂堂靖南王爷,竟要挟为难一个弱女子么?真是枉有虚名!”
  卫翌风却不答他,只瞧着叶落,语气平缓的说道:“落儿,我知道你当日是负气而走,这其间种种,本王自会给你个交待。可你若是硬要将这楚先生牵扯进来,不过是枉害他一条性命。落儿,我早起过誓,这一世你我生死都在一处了。”
  叶落闻言不禁苦笑,低头沉吟半晌,终是抬眸对柔声对楚濂道了一句:“先生多多保重!”便提步往卫翌风处走去。
  楚濂一愣,失声唤道:“落儿!”便伸出手去欲拉住叶落。
  叶落双手抓着裙袂,蓦然回身,已然出怀的身形便显露无疑。
  楚濂和卫翌风却俱是一怔。
  楚濂轻蹙着眉,欲言又止,只将手中拨浪鼓递给了叶落,柔声道:“带着这个。”
  叶落眼中顿时潮湿,却仍浅笑着接过拨浪鼓,顺手轻摇了两下,那鼓声果然清脆悦耳,大有金石之音,直击得那两人的心亦如碎珠溅玉一般散了一地。
  卫翌风直视着叶落,眸中光芒尽敛,面上更是不怒反笑,只等她一步步的靠近,便忽然伸臂将她揽在怀中,口中怒喝一声:“放!”
  话音甫落,便听一声巨响,倒如山崩地裂一般。
  叶落霎时脸色惨白,惊骇莫名的瞪着卫翌风,刚想转身去看身后,却被卫翌风紧紧箍在怀里。叶落只觉痛不欲生,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卫翌风的怀中。
  卫翌风抱起叶落,瞧着已成为一堆瓦砾的凉亭,面色冰冷,低喝了声“撤”,一众人转瞬便从云湖别院中撤出。
  茂纹郡地处西部,离战局尚远,但细究起来现仍是朝廷的属地。是以,卫翌风等人行藏仍是尽可能的低调,只扮作了普通行商摸样。
  待到了院外,宁捷便跟卫翌风请命道:“王爷,属下愿领着影阁的人护送夫人过境。前方战事胶着,王爷还是先行一步吧。”
  卫翌风低头看看了怀中的叶落一眼,冷声道:“李绅小儿尚不足惧,军中有黄老将军坐镇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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