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第81章


我瞧着他的样子,心里却是不落底,中原人以婚姻为重,我便要他发誓这一世只以我为妻。他割破手指发了血誓,并且约定天黑时来此处找我,从此便远走高飞。
  我在那林中直等到了天黑,没等到他人,却等来了几个一等一的高手。我拼尽全身的之力才斩杀了其中几人,侥幸突了围,却也身受重伤,体内阴阳两股真气更是相冲相撞,让我几近走火入魔之势。幸而在我藏身的竹林内,巧遇了叶琰。他助我疗伤,我方脱了险境,此后便在他的一处别院内养伤。
  过了两个多月,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只知他叫元泰,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他既跟那公主有恩怨,那日和我动手的又是阉人,他必应是皇宫中人。我跟叶琰打探了不少皇宫的事,便不告而别只身去皇宫中寻他。
  到了皇宫中,我才发现偌大的皇宫要找出个人来当真不易。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被一曲《凤求凰》的琴声吸引。冰焰宫中人最擅音律,我养伤时叶琰也曾弹奏此曲,他琴艺精妙,缠绵悱恻之情入骨三分,我以为天下再无人可出其右。谁知那人的琴声却别有种黯然销魂的滋味,我循声找去,竟是元泰。可笑当时我还感谢老天垂怜,我和他终是三生石上早定的因缘,任谁也是拆不散的。
  他乍见我时也是欣喜若狂,可等我告诉他我已有了他的骨肉,他却愀然变色,怒斥我是水性杨花的女子,还说我腹中的孩子断无可能是他的。突然间遭此突变,我一时亦是愣在了当场,我只和他有过肌肤之亲,这孩子不是他的却又是谁的?猛然间我想起在竹林疗伤时,我曾有两日神智不清,难道是那叶琰祸害了我?
  我找到叶琰时他正在拜堂,可他虽随我一路远走,却不肯承认曾乘人之危,做过那卑鄙的事情。他对我赌咒发誓,更劝我生下孩子,一望便可知是谁的孩子。
  落儿,你落地时便已会睁眼,双眸灵动,眸色比你现在更蓝些。那元泰亦是蓝眸,你不是他的孩子,却是谁的孩子。等你稍大些,我便想携你进京找他。可那叶琰总说他是皇帝的幸臣,我若去找他只怕会有危险。我那时并不知何为幸臣,只想着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抢我的男人。
  十四年前,你还不满三岁,我带了你到京都找他。皇宫大院守卫森严,我带着你倒也不敢贸然闯入,便滞留在了京都。所幸上元节那日,灯市霞光相射,桂华流瓦。京都城内万人空巷、倾城出游看花灯。我便也抱着你到街市上看灯,却见一钿车罗帐被风吹开,半卧着的那人满脸慵懒,万种风华,不是元泰,却又是谁?我抱着你一路尾随那钿车到了大相国寺。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落儿,这便是那日元泰和那黄袍老儿在菩萨面前许的愿。我初时尚不知其意,直到那黄袍老儿搂着元泰求欢,方才明白他们的苟且之事。即便倾三江之水,亦不足平我心中滔天之怒。我抱着你走了出去,那元泰见了我们倒似见了鬼似的,惨然变色。
  我怒斥他,怪不得不认妻女,却原来暗地里做这样污秽之事。他瞧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那老儿却说我寻错了相公,他说元泰本是北胡王的爱子,皆因不能生育,方不能将王位传给他。那老儿定是胡诌瞎咧,可元泰竟是默认了。
  我当时只觉着这世道荒唐颠倒的可笑,一怒之下便放火烧了大相国寺;心情激荡时,亦狠心将你弃在了大相国寺内。大火一烧,立时乱成一片,我缓缓走到寺门口,却见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被撞倒在地,被人踩踏得哇哇乱哭,我冲上去救了那孩子,亦想回头找你,可大相国寺内已是火光一片,无路可寻。正绝望时,却见叶琰将你藏在怀中,冲了出来。
  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方才灭了,叶琰和那小女孩皆因伤重不治而死。叶琰临终时只求了我两件事,一件便是找来了当时亦在京都城内的楚濂,还有一件便是给你取名叶落。我追问他竹林内是否做了对我不起的事,他却已含笑而亡。
  从此,我便带了你隐居到山中。这世上的人皆是甜言蜜语,实际上却多是魑魅魍魉,心思腌臜。我找了对哑巴夫妇侍候我们母女,从此便不问世事。直到听说元泰起事,他兵败榆林城时,我亦赶了过去。见着他的那一瞬,我方知我恨了他这么多年,便也牵挂了这么多年。他见到我又惊又喜,只说:“容儿,我知道你总会回来见我的。”我让他随我走,他却说他的身子早脏了,不配和我在一起,便挥剑自刎了。
  我伏在他身上痛哭失声,却发现他怀中揣着是那老皇帝留给他的遗书。这才知道那金缕玉衣软甲是那老皇帝临终时命个阉人送给他的。可他既存了必死之心,却为什么要穿上那金缕玉衣软甲?我又气又怒,便只带了他的头颅离开了榆林城。”
  叶落听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战。那灰衣人见状,便叹气道:“落儿,你可是觉着为娘太过狠心?”
  叶落闻言如被猛击了一掌,茫然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那灰衣人见她神情萎顿,便道:“这些事都已过去,也就不必再说了。你早些睡吧,冰焰宫远在西域,这一路上还有得劳累。”
  叶落颦眉道:“娘,我不愿去西域更不愿去冰焰宫。”
  那灰衣人冷哼一声道:“难道你在这里还有什么牵挂不成。”
  叶落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卫翌风血流汩汩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惊,忙勉力克制住心神,只缓缓道:“娘回西域自是叶落归根,可落儿的根却在中土。”
  那灰衣人默然了会,沉声道:“你如今身怀有孕,我却不放心留你一人在此。再说娘的故土自然也是你的故土,哪儿那么多啰嗦。”
  叶落听了这话,便也默然不语。
  可翌日清晨,那灰衣人正要催叶落起身上路,却见床榻上已不见叶落的人影。
  那灰衣人又惊又怒,怒喝了声:“落儿!”,便顺着山路飞奔而去。
  过了许久,茅屋后的草堆忽然被推开,叶落满头稻草的从里面慢慢爬了出来,正自低头掸着身上的草衣,忽见眼前光影一暗,叶落暗叹了口气便抬起了头。
  隐居乡野
  忽见眼前光影一暗,叶落暗叹了口气便抬起了头。可等她看清了眼前人,却惊得泥雕木塑一般。眼前这人面容清癯,神情温润,一袭白衫纤尘不染,不是楚濂,却又是谁。
  楚濂见叶落微张着双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轻皱着眉头笑道:“落儿,怎么了?你不愿见我了么?”
  叶落这才醒过神来,一头扑进楚濂的怀里,又是哭又是笑的:“楚先生,你没事;楚先生原来你没事!”全然不顾她身上的草衣都沾到了楚濂身上。
  楚濂倒也不嫌她,只看她虽笑着眼泪却扑簌簌的直往下落,心里亦有些心酸,却只抬手拿衣袖帮叶落拭泪,笑道:“我答应了守护你们母子一生一世的,又怎么会有事? 落儿,你怎么会一人呆在此处?”
  叶落心中苦涩,只轻描淡写的缓缓说道:“我醒来时只道先生为他所杀,便刺了他一剑。他受了重伤不省人事,宁统领他们护着他走了。我一人在路上碰到了我师父,哦,是我娘,她让我随她回西域,我不愿意,便悄悄的躲了起来。刚才先生来时,我还道是我娘回来了呢。”
  楚濂愕然瞧着叶落,失声道:“你竟……刺了他一剑?”
  叶落苦笑道:“先生也怪我出手太狠嘛?”
  楚濂忙收敛心神,和声道:“我是怕你日后会后悔。他总是孩子的父亲。”
  叶落默然了一会儿,方道:“纵然是知道日后会日日悔恨,可他对先生出手那般狠毒,落儿难道能当做没瞧见么?”
  楚濂闻言不禁暗叹口气,他和叶落相识甚久,自然知道她性子憨直。她对卫翌风纵然是颇多怨尤甚或是心灰意冷,可她只呼卫翌风为“他”,却始终称自己为先生,这亲疏之别已然是昭然若揭。
  叶落为了他的生死,毅然向卫翌风出手,他心中自是感动,可楚濂也知道叶落对他只是敬慕之情,却无儿女之私。她心中有的只是她口中的那个“他”吧。
  楚濂皱了皱眉头,却不欲叶落他日为此事自苦,便问道:“他如今生死未卜,落儿,不如我去探听一下他伤势如何?”
  叶落摇头道:“知道了又能如何?还是等孩子出世再说吧,他若是还活着,这剑虽然刺得痛但也断了我和他的牵绊,从此他去逐他的凌云志,我也自带着孩子过着平常日子;他若是真得命丧于我的剑下,待孩子出世,我自会去陪他。”
  楚濂听了大惊道:“你这是何苦?若然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去陪他的话,孩子怎么办?”
  叶落苦笑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更何况先生也不会不管他的。”
  楚濂啼笑皆非,只叹道:“落儿,等你真做了娘亲便说不出这么狠心的话了。”
  叶落也叹了口气,却只问道:“先生,我们如今去哪里?”
  楚濂道:“别院里一片狼籍,落儿,你还是随我暂时到周伯家栖身如何?”
  叶落闻言大松了口气,道:“那是再好也没有。”
  两人逐携手往周伯家的方向走去,可是走了没多久,就见叶落的娘身着一袭灰衣昂然站在一个三岔路口处,一动也不动。
  叶落见了不由长叹一口气,楚濂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事的,你如今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自该知道她再怎么样,纵究是你的娘,不会真的为难你了。”
  叶落听了这话,细一思量,心中便有了底,自慢慢走到她娘面前,柔声叫了声:“娘……”
  叶落的娘闻声冷笑了下,眸中的厉光却似柔和了些,她挨个审视了番楚濂和叶落,冷声问叶落道:“你就是为了他不肯跟娘回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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