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第82章


  叶落闻言不由转头看了楚濂一眼,倒不知该如何作答。可她娘却是以为她是认了,便转头对楚濂道:“既是落儿对你情深一片,你便跟我们同回西域吧。”
  叶落听她这么说倒是吃了一惊,楚濂却只微笑道:“父母在,不远游。还请夫人谅解。”
  叶落娘怒道:“便是只有你才有父母么?落儿,为了你愿意留在此,你却不愿意为她去西域么?”
  楚濂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说道:“正是因为落儿愿意留在此,我才不愿意去西域的。”
  叶落娘倒是叫他的话给噎住了,只是她见楚濂语出赤忱,神态自然,瞧着倒也是出于真心,想了想便道:“如今原家和卫家已然开战,我只盼他们两败俱伤是最好。如今这中土我再无牵挂,只除了落儿。当日你答应过叶琰照应她一世,我只愿你别忘了当日的誓言。”
  楚濂淡淡笑道:“这些年楚某未敢有须臾忘怀。”
  叶落娘微微颔首,心道:“此人倒也可以将落儿托付于他,再说如今连娃娃也有了,还能如何?”一念及此,叶落娘便说道:“即如此,落儿便许配给你了。择日不如撞日,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虚礼,今儿天为媒,地为证,你二人便在我面前拜堂称亲吧。”
  叶落闻言立刻窘得满脸通红,楚濂却很是镇定的说道:“夫人,我和落儿在别院里已然拜过堂成过亲了。”
  叶落娘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该改口称我一声娘了。”
  饶是楚濂素来冷静,听了这话脸上也起了隐约的红晕。
  叶落娘见楚濂甚是窘迫,便叹道:“也罢,我也不难为你了,我自己的女儿尚不习惯称我一声娘,何况是你?”
  楚濂忙弯腰施礼道:“多谢夫人。”
  叶落娘生受了他一礼,只看着叶落道:“落儿,若是有朝一日你在中土待腻了或是有人欺凌你了,你便到西域来找娘。”这似乎是叶落从她娘口中听过的最是温情的一句嘱咐了,叶落心中一酸却立即很是欢喜的笑道:“娘,我都知道了。”
  叶落娘点点了头,便转身孑然离去。
  叶落呆呆的瞧着她娘远去的背影,心里很是伤感。
  楚濂见状,柔声劝道:“西域离此虽然远些,你若是想你娘却是一样可以回去看她的。”
  叶落知道楚濂不过是说来宽她的心,却只微笑着点头不语。
  楚濂亦是微微一笑,自携着她去了周伯家中。
  那周伯夫妇见了他二人自是欢喜不尽,犹其是见着叶落已然有了身子,更是不知要如何小心供着她才好。只楚濂却笑着对周婆说道:“乳娘,你不必如此紧张她,倒是带着她稍做些农事,对她将来生产还好些。”
  周婆念了声佛道:“阿弥陀佛,这个理儿,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怕她身子娇,经不起,若有个闪失,却如何是好?”
  楚濂笑道:“落儿并不是个娇气的女子,乳娘就尽管使唤吧。”
  自那以后,那周婆便常教叶落捻线、纺布或是坐在院子里拣谷子。楚濂亦常领着叶落在农庄里闲逛着。叶落每日里没什么闲暇时候,倒也觉着这日子过得飞快。
  只一日,周伯领着他儿子和村里几个精壮的汉子到茂纹城里给楚家送租子。回来后,周伯的儿子便津津乐道的说道:“城门口贴着喜报,朝廷大军大败靖南王的叛军,听说那靖南王受了重伤,朝廷已经连着拿下了三座城池。咱们家的铁柱也在军中,倒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挣点功名。”
  叶落听了愀然变色,撑着矮桌站起了身,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楚濂见状忙跟了上去,柔声劝道:“落儿,朝廷的喜报未必作得了数,明日我亲自去打探一番,你且莫急。”
  叶落深吸了口气,对楚濂道:“先生,他的身世亦是堪怜,我虽不喜他行事的手段,却也没想害他身败名裂。先生,是我错了么?我当日不该刺那剑?或是应索性刺得深些,也好让他免受折辱?”
  楚濂扶住叶落道:“落儿,你如今已是身怀六甲,为了腹中的孩子,你遇事千万要冷静些,靖南王并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先顾着腹中的孩子要紧。”
  叶落轻抚着凸起的肚子,苦笑着喃喃道:“孩子,孩子,你爹想来已是恨透了我,却不知你将来恨是不恨?”
  楚濂见她如此,知她心结难解,便执起她的双手郑重道:“落儿,你且安心养胎。我会替你到阵前走一趟,若是靖南王剑伤未愈,我自会帮你医好他的。”
  叶落听了一愣,忙道:“先生不可!他若是为难你却又如何是好?”
  楚濂笑道:“我自然是易容乔装后去见他,他若是真的伤重未愈,我前去救治他,他又如何会为难我?”
  叶落听出楚濂话里的意思:“先生是说他并非伤重未愈?”
  楚濂笑着摇头道:“当日你刺了靖南王一剑,咫尺之间,他重伤是一定的。只是如今已过去了两个多月, 靖南王重伤的消息却路人皆知,这却透着蹊跷。落儿,兵者诡道也,真真假假之中,很难说清什么是真,什么方是假的。”
  叶落道:“先生既已瞧出事由蹊跷,却何必再走这一趟?”
  楚濂微笑着叹息道:“我并非是大罗神仙,虽是如此推测,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落儿,我不愿你日后总为当日那剑耿耿于怀,不得释然。再说此事细究起来,乃是因我而起,自该由我来了结。”
  叶落却摇头道:“先生,凡事各有因果,先生不必为了落儿以身犯险。
  可楚濂却暗中将叶落托付给周公周婆照顾,自己动身前往两军阵前去探听卫翌风的消息,只留书给叶落,允诺必会在她临盆前回来。
  待叶落得悉消息时,便瞧着楚濂的留书发愣,他如此待她,却叫她以何为报?
  周婆并不知来龙去脉,见她甚是担心,便劝道:“三少爷一向便是这样,隔断日子总会出去办些事,可你如今有了身子,他必会早些回来。你且放宽些心。”
  叶落听了只微笑道:“知道了,婆婆。”便只日日在心中却暗暗祷告,求佛祖保佑他二人皆平安无事。
  可等叶落临盆的日子,一日一日的近了,楚濂却仍无杳无信息,周伯周婆也担心了起来。倒是叶落常说些宽心的话安慰他们,叶落总是相信楚濂既然允诺了她,就必会回来的。
  果然有一日,叶落才方就寝,就听外面欢声笑语,周公周婆均连声说道:“三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叶落忙支起身子,披上外衫,正要靸鞋出去,却见楚濂已闪身进了房。
  叶落见楚濂白皙清癯的面容也沾染了些风尘,心中一酸便道:“先生,你总算回来了。”
  楚濂见了叶落,开口便道:“落儿,靖南王无事!”
  叶落听了一怔,却也清松了口气。楚濂扶着叶落到桌边坐下,便娓娓道来:“落儿,靖南王连让了朝廷五座城池,却在东川连横山设下埋伏,火驽火镞齐发,朝廷三十万大军只逃出了五六千人。如今,靖南王的军队已挥戈北上了。”
  叶落闻言唇色发白:“三十万人只剩了五六千人,那他重伤不过是疑兵之计么?”
  楚濂叹道:“你当日刺了他一剑,这重伤自然是真的。可众人皆知他伤重时,却已是他将计就计设下的诱敌之计。想来靖南王志在天下,火驽火镞虽威力惊人,可攻城掠地时却难免误伤无辜百姓,他将朝廷大军诱入东川的连横山中,再一举击杀,端的是心思缜密,手段狠辣。”
  叶落听了只觉两侧的太阳穴跳个不停,腹中的胎儿也似甚是烦躁不安,左一脚右一脚的踢个不停,便强笑道:“如此甚好,先生,落儿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了。”
  楚濂见她神色疲累,便扶她到床边躺下,却仍是不放心,便请周婆在她身边照顾着。
  可等到了夜里,周婆却慌慌张张的走进楚濂的房中道:“三少爷,叶姑娘的羊水破了,想是快生了。”
  楚濂吃了一惊,忙披衣起身道:“待我去看看。”
  周婆忙拦住道:“阿弥陀佛,女人的产房,男子如何能进。更何况少爷说了叶姑娘只是你的妹子。”
  楚濂听了这话,倒也愣住。
  周婆道:“少爷放心,我那儿媳妇已经在灶上烧水了,老头子也去请村里的稳婆了。叶姑娘这是头生子,没那么快的。”
  果然叶落辗转呻吟了半宿,孩子却仍是不肯出来。那稳婆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侧着身子的,须得慢慢将胎儿的头顺下,方好生产。
  楚濂站在院子里,急得来回踱着方步,却无计可施。
  那周伯见楚濂急得团团转,便上前劝道:“三少爷,女人家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您别急。再说叶姑娘虽然长得如花似玉的,却不是娇气的女子,定可以闯过这一关的。三少爷,您要睡不着,就回房去看会子书,要不弹会子琴。我在这门口守着,叶姑娘这一有信了,我马上就去禀告您。”
  楚濂闻言苦笑,这会子他还有什么闲心看书弹琴,便依旧在院中来回走着,只抬头看见院中的老杨树时,眸中忽然一亮。
  楚濂几步上前,挑了数片平整光滑,柔韧适度的树叶,便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将树叶两面灰尘都擦拭干净,便取了其中一枚横贴在唇上。
  悠扬清亮的木叶声便婉转而起,时值深夜,月朗风轻,木叶声潺潺而起,娓娓动听,倒似慈母的安抚,又似情人间的叮咛。
  楚濂全神贯注,沉浸其中,一曲接着一曲的吹着。当年叶落随她母亲隐居在山中时,他每碰到落儿患病或挨罚时,亦常吹木叶来哄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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