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那侍卫中便有人飞身跃过田沟，直扑向曦儿。曦儿大吃一惊，手下却也不慌乱，仍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攻向那侍卫。那侍卫噗嗤一口乐了出来，只欺他人小体弱，不过两三招之间，便将曦儿紧箍在怀里抱到那人面前。
  那人强忍着头痛，颤声问道：“你叫曦儿？你爹娘是谁？”
  曦儿在那侍卫的怀里挣扎个不休，却不回话。
  那人怒喝那侍卫道：“放松开他！”
  那侍卫刚松开些手臂，曦儿便腾出手，两指直奔那侍卫双眸而去，那侍卫忙猛得闭上眼睛，却听那人喝道：“不许伤他！”那侍卫自是知道这话是冲着他说的，便连忙运功只准备生受这一戳，不料却是鼻子上挨了重重一拳，只疼得两眼流泪，刚睁开眼却见曦儿伸指作势又要戳他的眼，唬得忙又闭上了眼，只是心中一时不知是该护着鼻子还是护着眼睛。只乐得曦儿咯咯直笑。
  那人喝道：“把他抱给我！”他身后众人见这小鬼甚是精灵古怪，听了这话倒是暗自担心，可却也不敢多嘴。
  可曦儿既到了那人怀里，倒甚是乖巧，他知道这里这么多人，他大概是一个也打不过，师父又进城了，便是娘来了只怕也讨不了好，眼前这人是个头头，当然是得罪不起的，于是便只是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那人，模样甚是天真无瑕。
  那人看他双眸灵动，眼神甚是清澈无瑕，和心中那人正是一模一样，心中一酸，便语气温和的问道：“你娘可是唤做落儿？”
  曦儿听了心中一愣，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娘的名讳？”，仔细瞧了瞧他，不由暗自嘀咕：“难道他就是师父说的那个我没见过的爹？”
  那人见曦儿有些发愣，便有些激动的问道：“你娘真的是落儿么？
  ”
  曦儿乌溜溜的眼珠儿一转，笑嘻嘻的说道：“我娘便是我娘，你的落儿却是你什么人？”
  那人双眸微眯，紧盯着曦儿道：“落儿是我的妻子。”
  曦儿心道：“坏了坏了坏了……果然是我爹找来了，只不知道他身手比得上比不上楚先生，可娘不让我到茶水铺玩，只怕一早知道他会来找我，可见我娘不喜欢他。”曦儿自从懂事以来，一直希望有个自己的爹，他娘总不理他这茬，他便也打过师父楚濂的主意。可师父只苦笑着告诉他，他是有爹的，只不过他爹在很远的地方。如今他爹找上门来了，却不能相认，曦儿便笑得有些勉强，只打听道：“你怎么把你妻子弄丢了？”
  那人闻言一愣，许久方苦笑着叹道：“是我没护好她！”
  曦儿听了也爱莫能助的叹了口气，那人怔怔的瞧着曦儿，柔声哄道：“曦儿乖，你带我去找你娘可好？”
  曦儿犹豫了下，慢吞吞的说道：“我陪你在这看风景吧，天要黑的时候，我娘自然会来找我的。”
  那人听了大喜，迟疑了会，却问道：“曦儿，你爹是谁？”
  曦儿瞪着眼睛瞧着他，狐疑的问道：“你不是我爹？”
  那人闻言顿时瞠目结舌。
  恰在这时守在灶上的人端着一个白玉盅来到那人面前，只说道：“毕……爷，水开了。已凉过了，冷热现正合适。”那毕爷身后便有一人走上去，拿出银针在水里搅了一下，再看银针仍莹白如初，便端过那白玉盅送到那毕爷面前。
  那毕爷放下曦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后取出一枚红色丹药放进嘴中，然后端过那白玉盅将水一饮而尽，口中的丹药也顺势吞了下去。他既服了药，只觉着神清气爽，看着地上的小人儿，仍满脸狐疑的看着他，方想起他刚才问得话，心中一时千回百转，沉吟了一会，方俯身目视着曦儿，柔声道：“你娘若是我的落儿，我自然也是你的爹。”
  曦儿现在却觉着这事却不太靠谱，他怎么都觉得他爹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英雄还吃什么药呢？曦儿便转身瞧着通往村里小路，只盼他娘快点来。
  那毕爷亦走到曦儿身边，双手负于身后，静候伊人到来。
  只过了一会儿，那田间的小路上便有一荆钗布裙的女子飞奔而来。
  那毕爷瞧着那女子梳着妇人的发式，只以一方青布挽髻，可轻盈如燕的身姿却和几回午夜梦中相见时一般无二，便只疑心此刻仍在梦中。
  那女子一路飞奔直到了那一大一小的两人面前，却只瞧着那小人儿，柔声道：“曦儿，你为什么这么顽皮，这么晚还不回家？”
  曦儿抬头看了那毕爷一眼，虽然是满腹疑云，却也乖乖的走到他娘身边。
  叶落牵着曦儿的手转身便走，却听身后那人颤声道：“落儿，你就打算这么走了么？”
  叶落心中一凛，却仍牵着曦儿，夺路要走，却被那群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叶落无奈回头道：“客官原来是唤我么？可是您认错人了。”
  将错就错
  那人苦笑出声：“认错了人？落儿，你可知这些年我画了多少幅你的小像，即便只是你的一根头发丝，我也不会认错的。落儿，你原来没有死。你可知那日我以为你丧身火海，当真是痛不欲生，若不是冯辅国劈昏了我，我只怕也身赴火海寻你去了。可自从那次醒来，我便落下了头风之症，发作起来便生不如死。落儿，自你走后，我便无一日欢愉，如今你我对面相逢，你竟能佯装不识！落儿，你竟对我狠心至此么？”
  叶落听着那人的话却也说不出话来，只紧拽着曦儿的小手，手心里已微微出汗。
  曦儿抬起头，看了他娘一眼，便低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叶落低头看了眼曦儿，马上省悟过来，这曦儿是卫翌风的孩子，若叫原熙冽知道了只怕小命不保，眼下只能咬着牙坚决不认了，当下便抬头对原熙冽说道：“客官，你认错人了，我一直居住在这里，并不是你口中的落儿。至于你说的那人既已去了，客官又何必念念不忘？经书有云：“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客官若能放下心中执念，自然能轻松快意些。”
  原熙冽莞尔一笑：“落儿，你终也知道我对你的情分了么？”
  叶落一愣，倒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对他。
  曦儿却忍不住抬起小脑袋，上前一步指点原熙冽道：“爹，你须得跟娘说你都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做那些让娘不高兴的事了，娘才会理你。”
  叶落闻言目瞪口呆，忙呵斥道：“曦儿！”
  原熙冽却展颜而笑，俯身便抱起曦儿对叶落道：“落儿，我都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做让你不高兴的事了，你便带着咱们的曦儿随我回宫吧。”
  叶落却是大惊失色，上前便欲抱回曦儿。
  曦儿却抱着原熙冽的脖子，替他求情道：“娘，爹都知道错了，你就容他慢慢改吧。”
  原熙冽瞧着曦儿，面露微笑，夸道：“真是个好孩子！”
  叶落脱口而出道：“曦儿，不是你的孩子！”
  原熙冽立刻面色森寒，喝道：“落儿，朕知道当日护你不力，方累得你流落民间，可你赌气也该有个限度，皇室血脉岂容你信口雌黄！”
  叶落看着原熙冽和他怀中的曦儿，只觉寒意彻骨，便一字一句道：“原熙冽，曦儿是……是我的孩子。”
  原熙冽闻言犀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悯意，顿了一顿，便柔声对叶落道：“朕知道，朕不会让别人抢了你的孩子的。”
  曦儿揽着原熙冽的脖子瞧着他，很是稀奇的问道：“原来你是皇上？后宫三千，那你不是有很多娘子，我也有很多兄弟姊妹？”
  原熙冽瞧着曦儿精灵可爱的模样，心中又是疼爱又是恨煞，须臾方道：“朕的后宫虽有嫔妃，却不过是空设着，至于你曦儿，你只有一个哥哥，当初你娘狠心抛下他不管，你那哥哥许是幼时受了惊吓，不及你半分聪颖。”
  曦儿听了大是好奇，忙问叶落道：“娘，原来曦儿还有个哥哥么？”
  叶落迟疑了会，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曦儿见了却大是高兴，欢呼道：“曦儿原来还有个哥哥！”转头便信誓旦旦对原熙冽保证道：“爹你放心，哥哥笨点没关系，曦儿会照顾他的。”
  原熙冽一笑：“如此最好！”便对叶落道：“落儿，我们回宫吧，你当真一些儿也不惦记祯儿和你爹娘么？”
  叶落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原熙冽的手腕道：“你知道我不能回去，陛下，你若放过我和曦儿，来世叶落愿结草衔环报答你今日手下超生的恩情。”
  原熙冽却面不改色，任由她扣着手腕，只淡淡笑道：“来世？落儿，我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着你了，亦在佛祖前求过来世。可佛祖慈悲，让我又遇见了你，落儿，你觉是恩情也好冤孽也罢，你我便这一世了了罢！”说完便粲然一笑，逗弄曦儿道：“曦儿，以后我和你娘还有你再不分离，生死都在一处可好？”
  曦儿揽着原熙冽的脖子，脆生生的答了句：“好！”
  叶落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只觉寒意彻骨，终是悄悄放开了原熙冽的手腕。
  原熙冽却反手轻握住叶落的手腕，吩咐道：“还不侍候娘娘和小殿下回宫。”语言方落，众人便跪倒了一片。曦儿见了，乌溜溜的双眸中便有了些佩服的意思。原熙冽却自怀抱着曦儿手领着叶落登车，一行人便打马向着京都而去。
  皇宫中冯辅国也正翘首以盼，皇上微服私访已有半月有余，对外只称病不出。皇上自登基以来便是内忧外患，这脾气便也越来越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