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阿荧

第68章


    你承认她的反应让你意外。这已经超过一个被转赠给你的丫头的忠诚范围。
    但是贴虹随之热泪盈眶的扑上来抱你的脖子、亲你的面颊,说:“小笨蛋,好啦,我跟你一起走!没有你我怎么办呢?”场面一变而为温馨和感人。你对宣悦投注的探究目光,这样轻易被淹没在贴虹的热烈中。一番拥抱、感谢、和表白,你们三人还是一起出逃了。
    宣悦顶顶老成、走动也方便,是她弄来了较为适合出逃的青色侍女服装。你们迅速的换好衣服、并将长发扎成最不影响活动的样式时,天已经擦黑。月亮弯得只剩下一丝边儿、客气得简直有些狡黠样子,其他便没什么可提了,不过薄薄的一层云,星星零零散散打着呵欠,你们从这个树丛闪到那个草蓬,一路前行,竟然没有遇到太大阻碍,虽说并没有人特意防备你们逃亡,但就通常值岗的卫士来说,你们能溜过去也算顺利得惊人,这也许得归功于你奇特的运气。
    你没有带什么行李,除了些便于脱手的细软,再也没有他物。你当初剪下的头发、还有当初小郡爷送的那个娃娃,宣悦都帮你收着。这次来围场,伯巍问你要带什么行李,你看看这两样舍不得,还是带了过来,但逃亡时,依然丢下了。
    所有的记忆和温暖都不能永远携带,要丢下,也只需一个轻轻的手势。
    你们幸运的逃亡之旅一直延伸到小断崖边。如果能从这里爬下去、穿越下头一条小径、没入对面的山林中,基本脱出了围场的中心,再往后就能平安得多了。
    那石崖约有两丈高,你们用长长带子绑在腰上,慢慢往下头攀。贴虹自告奋勇,做了第一个,果然平安下到崖底,高兴的挥手致意,而后才想起把带子解了,你们握着带子的那头,原没放松过,现在收回来,宣悦便往你腰上绑。你踌躇道:“光凭你一个人力气,怕拉不住我。再说,待会儿崖上只剩你一个,更没人拉你。”便指了崖边松树:“绑在树上好了。”宣悦点头微笑,果然依你。
    你下去,心忽然跳得厉害。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吗?这山崖不算很陡,你做过些端茶执扇的活儿、又练过舞,手脚都有力气,攀得住石头,就算没带子系子,也该不会失手。那你慌什么?这“嗵嗵”跳着的、像鼓声般敲着你耳膜的,是什么?你以为你的葵水又来了。但不是。你没有那么幸运。
    连贴虹都听见了,惊惶的抬起头:“马!”
    马蹄踏踏,你看见那个人的影子,便绝望的闭上眼睛。
    命运。命运踏踏而来。你只是一粒微尘。
    他叫:“什么人?!”一箭,射在你颊边。你恨恨回头,露出眉眼,那人失惊道:“连波?”
    你的双手瞬间无力,放开,坠下,松枝在这一刻断裂,宣悦在崖边立成一块石头。
    马蹄奔过来,挟着死去又复活的日子,那双手臂把你接在怀里,已经有些步向苍老、但仍然有力的肌肉,完全承接你的冲力,箍得那么紧,像这个人一切的决心,从来不知道放松。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血腥味于齿间弥漫。他闷哼一声,没有放手。于是就这样了,裹着你、颠簸着奔出去,天堂亦或死亡,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犹如这一缕血腥。
    贴虹在后面狂奔大叫:“小姐!”马上的人回头,问你:“你的丫头?”你没有回答,他把沉默视为默认,手臂一伸,将她也拉上马鞍。
    宣悦在崖边默默站了一会,回去了。她要告诉伯巍,并且不仅仅告诉伯巍:王刚刚带走了你,用一种异乎寻常的方式。
六、燕婉之求(1)
连波……不,你不是连波。”他说。你看他说。
    他的头发很柔软,像伯巍一样,但是稍微带点栗色,如同秋天的叶子,受了阳光长久的触摸,鲜嫩的生气干涸成金色的痕迹,这金褐色同样浸染了他的瞳孔,而皮肤松弛下来,清凉的,但毫不介意用别人的鲜血来浸染。
    “多么奇怪啊……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她。”他看着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一个女孩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她离开了我。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当然不会。你的手脚都被丝带缚着,张开来缚在床的四角上,不是很紧、足够在床上的活动,但是又绝不很松、断然不会让你去碰死在墙上。
    “你疯了。”你张着手脚,看着他,说。
    “这句话足够送掉你的性命。”他微笑,“但暂时我不会叫你死,你是个小美人儿,阿威有眼光。他向来脑子不坏,可惜太软弱。这个孩子,他不能纳你,因为我决定要你。”他平静的说,“我是王。”
    他没有疯,但是比疯了更糟。
    他的手触上你小腿时,你终于开始抖,止不住的,发抖。
    你曾经愿意毁了他,哪怕用你的身体做代价,你愿意看着你所厌恶的这个世界跟他一起去死,连你自己一起死去,有什么大不了?反正这个世界、他、他们、还有你自己,你都不曾真正爱过。
    但不是在这个时刻。
    不是在你心底滋生出希望之后。
    你不是好人,从身体到心灵都一样污秽,你自己知道,但这样的污秽里不能养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吗?你不能发誓斩断一切、抛弃一切,悔过自新,用你的生命去养育一个新的孩子吗?
    “我是处子!”你绝望的叫出来,“太子没有碰过我!所以,请你,求你,送我回去……不不,我可以不要回去,我可以跟宫廷不沾任何关系。求你放过我。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求求你!!”
    嘶声喊出来。你是为那个未来的孩子哀求,尽管它还没有任何形迹,但有这个可能在、就有希望,仿佛能成为你重生的阶梯。你是想借这个孩子看到希望的,所以它不能出生在污秽的、充满痛苦和斗争的地方,不能出生在这个男人的榻上!
    而他在笑。你的哀求像任何绵羊的哀求一样落在空气中,
    最后的绝望中,你叫:“可是我不是她!”
    王的动作停住,从你的小腹抬起眼睛,沉思的问:“她?……哦,是我自己提起过。那个女孩子……当然你不是她。”他温柔的握住你的下颌,“所以我不会再冒一次险。”
    他分开你的腿,那个灼热的东西要顶过来了。你在发抖,像一片湿漉漉的树叶。身上的衣物随时可能落尽。他享受着这份权力,带着喜悦和恶劣的微笑:“很害怕?放心,以后就好了。”
    以后,都说以后。这一刻的罪恶要用以后的性命来清偿!你诅咒。而那东西要顶进来了!
    “王!”帐外一个清朗朗的声音叫。
    他停住,手撑在你的身子两边,嘴唇从你的肩头擦过去,吐出含糊的脏话。
    小黄门〔注1〕急促的说话,想把外头那个人带走。那人愤怒而坚决道:“军国大事,谁敢耽误!”
    王喷了口气,从你身上滑下去,躺在旁边,依然抱着你,闭着眼睛,长声送出一句话:“什么军国大事?说吧!”
    “君在帷内,臣在门外,而言军国,于礼不合!”那人抗声答。
    王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脸埋在你的衣襟里,自言自语:“把礼部交给他真合适啊。”
    当然是礼部那位大人,你从第一句话就听出来了。
    你仰面看着天花板,白色云石板将大梁巧妙掩住,漩涡一卷接一卷,直到消失在屋角。
    莫愁前路无知己,人世何处不逢君。笑话。你想。这来来去去的相遇多么像一场笑话。
    王依然从侧面抱着你,手指勾在绳子上试了试,很结实。他嘴唇贴着你的耳垂轻声说:“只有我叫你走,你才能走,知不知道?”
    你背脊骨窜起一阵恶寒。
    王起身,束紧袍子,出去了。领叶缔到另一个房间说话。你一个人呆着,慢慢活动手足。
    逃不掉了,也好。你本来就是为复仇而生,就拣起最初的心意,掀一场腥风血雨,把报应施布在这个没有公义的地方吧!
    ——可是,这个身子、这个空荡荡的腹部,真的一并交于污秽吗?
    “——臣宁死也要上言!”叶缔的声音高起来,这一句穿透墙壁。
    你忽然将额头重重撞在床边,那贝壳一般的美丽装饰,击破你的额角。送命是不至于的,但血流下来,模糊了你的视线。
    “反了!”王大叫,比他更响。
    你像条鱼一样吐出一口气。任血渐渐浸湿了床单。一动不动。
    那边,叶缔是在对王激烈道:“明洛孑遗起兵,中原声称不再有多余的粮食提供给我们!”
    “那又怎么样?”王不为所动。
六、燕婉之求(2)
“这几年本来就歉收。臣请求王上减酒、撤围场,并命举国禁酒禁乐,以度难关!”
    “你在开玩笑。”王哈哈大笑。
    “臣可以用性命来澄清臣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愿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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