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传/宋益桥

第74章


谈及社会一般人 对她个人的成见,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原因就在于她是位“歌星”,“歌星用 
歌声给人们带来快乐,有什么不好?歌星中当然也有败类,那终究是少数。 每行每业其实都有败类。”
对自己的婚恋,梁实秋好象站得更高一些。他甚至在当时就这样说:“一 般人都是以为我需要的是有人照护我,都没能脱离‘特别护士’学说的范围。 
我不是在追求特别护士,我是在爱情中。竟没有一个人了解到这一点!我在 想,爱情在这世界上大概是极珍贵极稀罕的东西,一般人大概从来没有亲身 
体验过什么叫做爱,所以有眼无珠,一旦遇见有人在爱,也不知道他是在 爱??他们亵读了爱,他们不懂爱的崇高境界。我以为人在爱中是最接近神 的境界。”
梁实秋和韩菁清关于爱情的共同体验,赋予他们的恋爱关系以极其神圣 崇高的色彩;如果考虑到梁实秋关于爱情的议论出自一位年过七旬的老翁之 
口,就更使人觉得似乎被抹上了一层美丽的光泽。尽管梁实秋生前极不喜欢 别人称他与韩菁清的恋情是“黄昏恋”,尝郑重地纠正别人说:“我还没有 
到‘黄昏’呢!”但我们仍然忍不住要由衷地赞叹一句:
这美丽的黄昏恋!
四、喜结良缘
梁实秋离开台北时,在传媒界掀起了一场剧烈的风暴;当他返回台北, 准备和许多歌迷心中的偶像“韩小姐”结婚时,又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1975 年 3 月 29 日,梁实秋乘机在太平洋上空飞行了十三个小时,拎着 一只塑胶小箱,悄然出现在台北机场。行前,他和女儿打点行装时,发生了 
令人心碎的一幕:他手里拿着一件程季淑生前为他编织的最后一件蓝色毛 衣,问女儿:“文蔷,你说,我要不要带这件毛衣?”梁文蔷说他说这句话 
时的神情“是那样的复杂,是悲哀,是无奈,是痛心,是祈求谅解。”“不 要带,爸爸!一切都存在你心里,就好了。”善体人意的女儿回答说。听了 
女儿的话,梁实秋竟“跺着脚哭着说:‘你真是我的女儿!你真是我的女儿,!” 由这件事,又可看出,梁实秋有一个瞬间的心理曾是多么地微妙与复杂。
为了避免变成新闻记者的“箭垛”,出发前,梁实秋预先给台湾各报的
“老总”们写信,要他们的报道降温,以免给韩菁清造成太大的精神压力。 至于他的确切行期,干脆来了个严密“封锁”。聪明的韩菁清只把消息透露 
给了“中国电视公司”和《中央日报》两位要好的记者。
在苍茫的夜色中,梁实秋又踏上了阔别两个月零十九天的台北土地,又 见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在机场上,韩菁清喜笑颜开地告诉记者:“我 们本来选定 3 月 
29 日结婚的,可是为了报所得税,梁先生回来的日期由 3 月 1 日延到了今天。”
“问他们为什么选青年节(按台湾规定 3 月 29 日为“青年节”)结婚, 韩菁清说:因为梁先生认为他还是‘青年’。”
在韩菁清同记者这么一问一答的时候,梁实秋插上来补充了一句:“现 在天都黑了,结婚可来不及。”
第二天,连同上述内容,梁实秋返台的消息在《中央日报》上一块披露 出来。报道的正副标题赫然醒目:
相识五个月,相思六十天 梁实秋返国践约 将与韩菁清缔婚
(本报记者胡响瑞专访)是欢跃,更是激动,梁实秋教授昨天夜晚回到 了台北,实践他与韩菁清所订下的“春暖花开”的婚约。
据说,两位抢到这独家新闻的记者,竟因此获得四千元奖金。而别的报 社和电视台记者只能“气得跳脚”。
至此,消息既已披露,梁实秋和韩青清就再也不得安宁了。“各报、各 电视台岂甘落后,急起‘追、追、追’,争着报道这一‘热点’新闻”。
那些日子里,“报纸天天登他和她的照片、新闻,弄得他和她一出门就 被人包围。”需要上衔买东西时,他俩只好拉开距离,一先一后地进百货公 
司。饶是这样,有些眼尖的人看到梁实秋还要上前搭讪:“你是梁教授?” 梁实秋只能来个当面不认账,“一边摇头,一边走开。”
有一回,梁实秋与韩菁清一齐去国泰信托公司取钱。刚一走进门,扩音 器里忽然传出了《结婚进行曲》。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由于意外原因,他们的婚期被延误了很长时间,一直到 5 月 9 日——梁 实秋和韩菁清的婚礼举行日,他们才好不容易摆脱被人紧紧追猎的困境。
婚礼热烈而别致。梁实秋的好朋友、台北市议长林挺生被邀请为证婚人,
而“司仪”一职则由新郎自兼。那天,梁实秋身穿玫瑰红色的西装,桔黄色 花领带,前胸插着一束花,喜气洋洋地站在麦克风前宣布婚礼开始,而后又 
自读结婚证书。他的绝妙表演,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都说新郎有颗年轻的 心”。
他在婚礼上的“致词”也十分精彩:
“谢谢各位的光临,谢谢各位对我和韩小姐婚姻的关心。”
“我们两个人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最大的异,是年龄相差很大,但是 我们有更多的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兴趣,相同的话题,相同的感情。我相信, 
我们的婚姻会是幸福。美满的。”
梁实秋和韩菁清由热恋而最终成婚,成为当年台湾岛上的热门话题。人 们出于不同的动机、不同的心理、不同的价值观念,作出了不同的反应。
宅心忠厚者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予以了热烈祝福: 我与梁先生素昧平生,当然说不上什么。但就他文章和这次表现以观,
他定是一位道学派中热情奔放的人,因为过去囿于教育圈子里面,又有一个 恩情如海的老伴,自不能有所发挥。现在则不然,可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 
以一天能写二封情书,倾吐积压心头的感情,给予自己所爱的人,对生活意 义来说,是很黄金的,谁也不能否定,可是,晚年娶妻,有好几个学人可作 
前车之鉴,故他这次恋爱,毋宁说是也很冒险的,然而他却碰上了一个好对 象,可谓险中得福。这是我与一般人看法不同的地方??最后我要说句笑话, 
愿梁先生“老而弥坚”,便成神仙眷属了。
从阴暗角落里,有时也会传出切齿之声:
“短则三天,长则三个月,必定劳燕分飞”。
对梁、韩婚恋的具体评价不同,但又不约而同地一齐把关注的目光投向 了他们的婚后。
梁实秋和韩菁清婚后的生活怎样呢? 他们以实际行动说明,好心的担忧与恶意的祖咒都是多余的。 
早在二人初恋时,梁实秋就对韩青清这样说过:“人人都说‘婚姻是爱
情的坟墓’,我不这样想,我知道你也不这样想,爱情象火,需要随时添加 柴火煤炭,使它愈燃愈炽,即使风暴来袭也不会熄灭,如果火苗本来微细, 
那当然就会随时烟消火灭,禁不起风吹雨打,不需等到婚姻的考验,早就化 为无有了。”他还说:“凤凰引火自焚,然后有一个新生。我也是自己捡起 
柴木,煽动火焰,开始焚烧我自己,但愿我能把以往烧成灰,重新开始新的 生活——也即是你所谓的‘自讨苦吃’。我看‘苦’是吃定了。”
种种情况都表明,梁实秋对他七十多岁才发生的这次确实是“迟来的爱 情”的信心是很足的。韩著清坦诚倾诉:“我坦白的承认我有过无数次的罗 
曼史,不成熟的,稚气的,成熟的,多姿多彩的,但是,都已烟消云散,不 复存在!现在这迟来的爱情才是实在的,坚固的,它会与世永存。”梁实秋 
则以更坚决、更热烈的口吻作答:“强烈的爱(你所谓‘迟来的爱’)燃起 了我的心里的火。这圣火一经点燃是永不永不熄灭的。”他们自己早为这经 
得起任何考验的婚姻奠定了坚固的爱情基石。
他们婚后那种相敬相爱,其乐陶陶的居家生活,是足以令外人看了生出 无限钦慕艳羡之情的——
他们在各方面本来有着那么多的差异,但实际配合得却又亲密无间、如
同一体。比如,他有糖尿病,吃不得甜食,她喜辣,也爱甜食,他喜欢早睡 早起,她有晚睡晚起的习惯,他喜静,闭门著书作文,她爱动,爱交际,经 
常人来人往??这种种的差异,不但没有使他们相互之间感到丝毫的不适 应,相反,出于对对方的关怀和体贴,反而使他们更加贴近、更加紧密地融 合为一体了。
他们谁都没有迁就对方,而是按照各自的习惯生活着:他晚上八时就上 床,看上个把钟头书,就进入了梦乡,清晨五时起床,然后外出散步,喝碗 
豆浆,吃两根油条,解决了早餐。而这时,她睡意正浓。他把捎来的糯米团 子给她放好,就开始“神游八极”地写作起来。中午,她起床做好午饭,他 
正好笔耕完毕。下午,他俩在一起渡过一段美好时光,或在家中会客,或出 外漫步优游,舍不得分开半刻。到了晚上。看上一会电视或报纸后,又开始 
按各自的生活方式运作起来。他们有着不同的作息时间表,却又“奇妙地统 一于一个家庭之中”。
梁实秋的精神面貌大大地有了改观。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年轻多了。往 日,他一直穿的是中式衣装,偶而穿穿西服,样式也很呆板单调。而现在, 
韩菁清给他买来许多花花绿绿的衬衫,一心要把自己的如意郎君打扮得更漂 亮、更有朝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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