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墨银

第55章


  可是没有好好反思的机会,画歌合掌一拍,满面笑容的解了荷包的药性,又拖了流苏的手,欣慰的说:“那我们就回宫。”
  画歌变脸的速度让流苏叹为观止,谁能想到此时这姐妹情深的和谐场面,在一刻钟前还是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的血腥场面。
  画歌边欢欣鼓舞的拖着荷包走,边眉飞色舞的说:“我真怕你就这么跟宣墨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那宫主肯定得痛死,他又是那认死理的性子,说是要给你幸福,宁可自己活受罪,我只能半途偷溜出来找你啦。那,刚刚可是你说的,死也要回去。你可不能反悔。”
  流苏抚额,就为了逼她说出回离宫的话,至于做到这步田地么,不过细想也不奇怪,这的确是画歌做得出来的事。
  有了画歌,接下去的行程舒适且方便了许多。画歌是个小富婆,品味大概被苏柒然调教的一样挑剔,一路游山玩水,衣食住行都拣最好的,要多奢侈有多奢侈。
  一路上因为有些内疚那些对流苏说的狠话,也使尽了法子逗流苏开心,只是流苏想到凌风雷和谢清平,就怎么也无法开心,最多不过勉强敷衍的笑笑。那些过往,像是罪孽,像是禁忌,深压在阳光照不进的心底最深处。
  本来从望天县到泽遥的路程,并不算太长,画歌却晃晃悠悠,足足拖了十天。流苏再迟钝,也知道他们没有按行程赶往离宫,有些忐忑的问道:“画歌,我们不是去离宫吗?”
  画歌剔着指甲,没心没肺的说:“是啊,不过去那么早做什么?宫主不是要给你幸福么,要成全你么,他这么痴情,难能可贵,我怎么敢破坏他这个情圣形象。”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还没有酣畅淋漓的抒发胸臆,恶狠狠的又说:“谁让他不争取,谁让他听了那么一段话就放弃,我折腾死他!”
  荷包自从被画歌下过药以后,对这个女人就一直抱有一种敬畏的情绪,每每只敢在流苏身后,偷偷的打量一下画歌,此时听了她这句咬牙切齿的话,立刻打了一个哆嗦,瑟缩着往角落里缩了缩。
  流苏笑了笑,她一直喜欢画歌,喜欢她的直率爽朗,毫不做作。无论爱或恨,都是一把火,或者热烈旺盛,或者就烧成灰烬。而不像她,她的爱情,如黄梅时节的雨,缠绵黏人,不肯给个痛快。
  这一日,又行至了不知哪个小镇,一只黑色的鸽子突然从天边俯冲下来,傻乎乎的一头撞在轿帘上。流苏骇了一跳,却见画歌翻个白眼,一把抓过那软绵绵晕过去的鸽子,从鸽子脚上取下一个纸卷,慢慢展开,脸上渐渐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的流苏汗毛直立。
  画歌取了米和水,喂那慢慢醒转过来的鸽子,对流苏调皮的眨了眨眼:“时机到了。回家喽。”
  流苏不解,拿过那张纸条,短短几行小楷,写道:“自暴自弃,速归——盛真。”虽然没有主语,流苏前后一联系,又看画歌得逞的笑容,就明白了那个“自暴自弃”的人是谁。
  原来以为这下子终于可以快马加鞭,直接回宫了,却不想画歌神秘的说:“走之前,先处理一个人。”说着,顾自下了马车。流苏与荷包连忙也跟上。
  她们的马车停着的地方是一条小巷,这个小镇本就不是很繁华,入夜以后人烟稀少,小巷里更是安静,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人气。
  流苏下车时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为寒冷的气候,还是因为这诡异的气氛。荷包紧紧依着她,恨不得把自己挂到流苏身上去。只有画歌无畏无惧,气势暴涨,叉着腰对着空荡荡的巷弄大喊一声:“出来!”
  流苏既有些恐惧,还有些期待,思绪很不合时宜的游离了,出来的会是什么?异形?外星人?僵尸?木乃伊?
  黑暗的环境中仅有的几线灰蒙蒙的光影中,那个“东西”终于出现了。不是流苏脑中所想的任何一种诡异生物,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形。
  流苏瞪大了眼睛,画歌捻开了火折子,点亮了一盏灯笼,照亮了那女子的容貌。
  “夏欢颜!”“夏姐姐!”流苏与荷包同时惊叫出声。
  夏欢颜笑着颔首,朝流苏福了福,柔声道:“给夫人请安。”
  流苏很快恢复了镇定,笑道:“原来是你。”
  换成画歌莫名其妙,看着相熟的三人,纳闷道:“她跟了我们一路呢,原来你们认识?”
  流苏笑吟吟,十分开心的样子:“当然认识。夏姑娘当初在我面前发了誓效忠的,她可是我的好姐妹呢。此次来找凌家军前,我托她先来此处安顿下来,到时接应我们。却不想来此处,未寻得到她。想来,你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吧,当时宣墨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城外要截住我,你想我是肯定到不了的,所以只是随口敷衍。不过幸好当时为了避我,你没有呆在洛儿殷,也幸而洛儿殷的其他姑娘还是帮着我的,我才能伪装逃出,那我还得谢谢你呢。”
  夏欢颜神色平静,像是没有听到流苏的讽刺,说道:“夫人请勿怪罪,宣大人派我尾随夫人身后,护夫人周全。我没有恶意。”
  流苏也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的问:“我很好奇当时宣墨怎么就能那么肯定我会救下你,收留你?”
  夏欢颜凝神细想,两人之前的各说各话终于有了交集:“大人当时说,夫人有八成的可能不会来管我这摊闲事,但是只要有荷包在,那么我定能被您救下来。一旦我被您救了,您就有十成的可能会重用我。我就能接近您。”
  流苏听的兴味盎然,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画歌:“喂,你看。从一开始他就摆了个人在我身边,我还傻乎乎的全权信任,他真的是擅于权谋之术呢,我很有些佩服。”
  画歌对望过来的眼神有些怜悯,有些担忧,怒气冲冲的冲夏欢颜嚷:“流苏有我保护安全的很!你可以滚蛋了!”
  夏欢颜不为所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大人托我为夫人带句话:不出三年,他定会亲来接您,从此坦荡一片再无荆棘,请您等他。”
  流苏没有回应,转身上了马车,转身的一刹那,完美微笑的面具轰然坍塌,那双眸子里,天寒地冻。
  伍拾贰
  所谓近乡情怯,大约就是流苏现在这样。远远看到离宫的行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竟萌生了退缩之意。画歌却没有察觉出流苏的犹豫,扯着流苏荷包往前蹦,在看到离宫前一大排华丽的马车行辕时,猛的刹住脚步,脸色凝重起来。
  流苏默不作声,看那马车细节处的精致和小巧,轿帘嫩粉的色泽,便隐约知道这大排场的主人是个女孩儿。画歌低咒:“她怎么来了?”
  流苏装作好奇的问:“谁?”
  画歌果然不出意料,有些躲闪支吾,她是直爽的女子,要她当场编个缘由谎话遮掩过去,确实为难她了。流苏在心里忍笑,故作镇定的说:“是你家宫主的青梅吧,并且还是染的前任老宫主的女儿,也许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画歌看着流苏的眼神像是在看先知的圣者,说道:“除了娃娃亲不对,其余都对。”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流苏两手一摊:“戏本子瞧多了。”
  画歌边带着流苏往里走,边透露情报:“这女子叫夏侯阿囡,是前任夏侯宫主的独女,自幼宠溺无比,因此性子娇蛮霸道。她从小就钟情于宫主,那张一天到晚板着的晚娘脸,也只有在看到宫主时才笑的和朵花儿似的,啧啧,那嗲声嗲气的,都能挤出蜜汁来了。而且吧,她还特黏人,宫主早几年就明说过的,怎么说的,让我想想。”画歌将脸一沉,双手背在后头,眼睛微微眯起,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模仿苏柒然的语调说:“夏侯阿囡,你给我适可而止。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也没有把你当妹妹,如果不是夏侯宫主,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就是这样子说的,那夏侯阿囡一气之下,就带了一批随从,南下游玩去了。宫主也不闻不问。不知今天怎么就回来了。”
  流苏想象着苏柒然说这番话时的表情,果然够伤人,难怪人家姑娘被气的出走。说话间她们已经进了离宫,盛真看画歌带着流苏回来了,明显的松了口气,二话不说,推着流苏就走,到了苏柒然的寝宫门前,低头说道:“宫主就在里面,一切有劳姑娘了。”说完留下流苏一人,脚底抹油,一滑就滑到无影踪。
  流苏深吸一口气,推开厚重华丽的门,一股浓郁酒气扑面而来。
  庭院里那株老梅下,苏柒然大敞着衣襟,发丝铺散凌乱,倚着身后的树干上,屈着修长的腿。手边十几坛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有的见底了,有的还未开封,横七竖八的歪着。苏柒然手里还提着一坛,仰头大口灌下。听到门口有人进来的动静,也未转头,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身,一个酒坛子就摔了出去,低低斥道:“滚出去!”
  流苏心惊胆战的躲过那酒坛子,提了裙摆,无奈的叹了口气,朝他走去,说道:“是我。”
  苏柒然因醉酒而浑浊的双眼凝聚了一丝清明,回过头看了流苏许久,转头继续灌下一口酒,冷然道:“你回来做什么?”
  流苏没有正面回答,在苏柒然身旁坐下,随手拍开旁边一坛酒的泥封,吃力的饮下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灼烧至胃部,流苏却觉得畅快无比,叹道:“他这样对我,我还放不下,是不是很贱?”
  苏柒然一个酒坛子又摔了出去,瓷片碎裂,酒液四溅开来,溅湿了流苏的裙角,他倏地抓住流苏双肩,赤红着双眼怒吼:“你贱,我明知你爱的不是我,还痴傻的守在你旁边,我岂不是比你更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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