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墨银

第81章


只是一直往前跑,却跑到了一处悬崖前。她急急刹住脚步,泥土松动,几颗小石子滚落进万丈深渊,一点声息都没有。她有些头晕目眩,脚步踉跄着跪倒在悬崖边,手上一软,熟睡的婴儿从她怀里掉落,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前便这么掉入了万丈深渊。
  “不!”她尖声叫起来,像是魔障了一般。身边有谁在推她:“夫人,夫人,您醒醒,魇着了吗?”
  她惊恐的睁开眼睛,浑身吓出了一身冷汗。眼前是莲喜焦急的脸,这才知道方才不过是一个梦。只是那梦境太过生动逼真,她如今还觉得心跳的如擂鼓。莲喜问:“怎么了?魇着了么?”
  流苏勉强一笑:“做了个噩梦,没事了,你下去罢。”说着心有余悸的伸手抱起身边的清儿,揉进怀里时,却突然浑身僵住了。
  莲喜将信将疑的正准备走,看到流苏这么一副情景,也慌起来,轻轻摇着流苏的手:“夫人,怎么了?”
  流苏颤抖着低头去看清儿的脸颊,睡前还红扑扑的脸蛋此刻竟然苍白失血,眼睛紧紧闭着,像一尊失去了生命的瓷娃娃。流苏不敢相信,不知所措的求助的看向莲喜,莲喜也蓦然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探头看流苏怀里的清儿,小心翼翼的用手碰了碰孩子的脸颊,竟是冰冷的无一丝温度。莲喜骇的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床前,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探孩子的鼻息。
  流苏看着莲喜的眼神有希冀,那样小心翼翼甚至是乞求的希翼。莲喜却没办法说谎,她煞白了一张脸,哭着说:“夫人,清儿……清儿去了……”
  那一瞬间,流苏眼里有什么脆弱的东西在分崩离析土崩瓦解,碎裂的十分绝望。她甚至没有哭,只是抱着清儿不肯撒手,莲喜哭着想把清儿抱出来,却被流苏一顿疯狂的乱打,谁都不能靠近她。她只是呆呆的,怔怔的抱着孩子,神色一片平静。
  宣墨赶来的时候,看到莲喜哭的像是个泪人儿,看着床上雕塑一样的流苏又不敢接近。流苏无意识的轻拍着清儿的背,嘴里还哼着童谣。她灵台清明一片,清楚的知道清儿死了,只是心下剧痛,那样钝重的缓缓折磨着人的悲恸,眼睛酸涩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手足无措,急切的需要一个动作来抒发这累积的悲,不自觉的便哼起了平日里清儿最喜欢的童谣。
  宣墨走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在床头看着流苏:“流苏,乖,来把清儿给我。我让太医看看,兴许还有救。”
  流苏摇着头,她的牙齿都颤抖着,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没用的,没用的。清儿死了,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把他给你,他是我的孩儿,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儿,他是我心上的一块肉,我不能给你,我不能给你。”
  宣墨面色巨痛,小心翼翼的探出手:“乖,听话,给我好吗?让太医看看。”
  他的手刚碰到流苏,流苏突然疯狂的叫起来,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狂乱的挥舞,叫声尖利刺耳:“滚!不要碰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她披头散发,全身剧烈抖着,盯着宣墨的一双眼赤血通红,像是一只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裂他咽喉的兽。宣墨的手被她的指甲划出了长长的血痕,高受良唬的直冲过去:“皇上,您还是离远点儿,这儿奴才会处理的。”
  宣墨摇了摇头,挥退了高受良,蹲下身直视流苏的眼睛:“流苏,朕是天子,你相信朕么?”
  流苏愣愣的点了点头。
  宣墨呼出一口气,温柔的哄着她:“既然相信朕,那么便听话,把清儿给朕,好么?”
  流苏听到清儿时,警惕的瞪着宣墨,将孩子的尸身抱的更紧。宣墨不再逼她:“好好,不给就不给。我不逼你。”
  他的语气轻柔温和,流苏一时恍了神,宣墨趁机握住流苏的手。流苏浑身一颤,冰凉的手感觉到宣墨掌心传来的炙热的温度,动了动,终是没有抽离。宣墨见流苏不再抗拒他,又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怀里清儿的脸颊,继续哄道:“清儿真可爱,我很喜欢清儿。流苏,让我抱抱他好么?”
  流苏抱着清儿的手松了松,就在那瞬间,宣墨飞快的抢过孩子,立刻把孩子交给了身边的莲喜。
  “啊!!!”流苏反应过来,崩溃的声嘶力竭,整个人往前扑去要抢回孩子,她恨得不顾一切的厮打起眼前的人,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宣墨的脸上身上很快起了一片青紫。她浑身乱战,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宣墨紧紧抱住她,一边轻柔的抚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哄道:“流苏,乖,安静下来,乖。”
  流苏用尽了力气,颓然瘫倒在宣墨怀里,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随着她的摆头纷纷坠落,她一直在哭。哭的嗓音失声,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尽。与苏柒然诀别的那一幕重叠在眼前。什么都没有了,苏柒然死了,孩子也死了。那一刻,怎么不绝望,绝望到恨不能死去。
  柒拾伍
  流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中回到了她穿越的那一日,依旧是那台电脑那张书桌那盏台灯,她不过趴在桌上打了一个盹儿,醒来时游戏里参加婚礼的众人已散去,只剩她一个人在月老面前弄不清状况。她怔怔的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下无端怅然,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凌吟双!出来吃西瓜!”凌妈妈在门外喊。
  凌吟双顺口应了一声,甩掉脑里诡异的感觉和心里莫名其妙的空虚,开门去客厅吃西瓜。
  空调吹出来的风嗖嗖的冷,电视里在放新闻联播,很平常的一个夏夜。凌吟双却总觉得自己像是将最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很远的远方,有种神秘的力量一直在牵引着她。她边吐西瓜子边问凌妈妈:“妈,我是不是失忆过啊?”
  凌妈妈翻了翻白眼:“这孩子,最近又看了什么小说?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再看了!”
  凌吟双不服气的嘀咕:“又不是小说里才有失忆,你看的八点档里边也有这样的狗血情节的说!”
  日光灯发出柔和白光,父母的脸庞都很熟悉,但凌吟双就是有种不真实感,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的虚幻,脑海里一闪而过回忆的片段,想抓又抓不住,再用力一想,又是白茫茫一片。
  嗜好古诗的小侄女屁颠颠的捧了一本书谄媚的来问凌吟双:“阿姨,这首诗什么意思啊?”
  凌吟双接过瞟了一眼:“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若有所思的重复:“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脑海里的片段忽然清晰起来,梅树下有个绝色男子浅浅的笑;一个女子被架在厅前正似要接受棍刑;有谁一直在叫流苏,声音里的凄切和祈求让她动容。流苏,流苏,是在叫她么?
  她像是灵魂出窍,很是茫然。这时一声叹息把她拉了回来,凌妈妈盯着电视里的狗血肥皂八点档剧情,红着眼睛边抹眼泪边摇头叹息:“唉!你说女主角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没了?孩子没了,娘还怎么活哪!”
  “孩子没了?”她喃喃重复,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要爆裂开来。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像在耳边急切的叫:“流苏!流苏!”凌吟双痛苦的握紧双拳,从唇里挤出两个字:“清儿!”就在她叫出口的瞬间,眼前一片白光,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鼻端是淡淡的龙涎香。
  流苏猛的一睁眼,看到宣墨深陷的眼窝,邋遢的胡渣和憔悴的面容,宣墨黯沉的眼里倏地亮起一阵神采,嗓音沙哑,问道:“你醒了?”
  流苏没有说话,她知道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便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只当这苦痛的经历是一个梦,可是她却回来了,她还是回来了。
  她闭了闭眼,将泪水逼回眼眶,复又睁开,问:“清儿呢?”
  宣墨沉寂了一会儿,缓缓道:“你昏迷了三日,我替清儿做了个冰棺,等你醒了,看他最后一眼,再择日下葬吧。”
  流苏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疲惫的又闭上双眼,听宣墨又说:“我查过了,牛奶和菜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把勺子。”
  流苏倏地睁开眼睛,她哑了哑嗓子:“那把玛瑙金边缠丝勺?那勺子平常只我一人用,是我专用的!”
  宣墨点点头:“是,勺子被下了慢性毒药,若只进食一次,是不会毒发的。可是清儿还是一岁的孩童,喝了那勺子舀的牛乳,扛不住毒性,所以才……”
  流苏眼里滔天的仇恨几欲染红双眼,她紧紧抓住宣墨:“是谁!”
  宣墨的声音愈发低沉:“康皇后。我已将她下狱,秋后腰斩。康凤连降五级,康皇后父母兄妹发配边疆用不得入京。凡与此事有牵连的人一律处死。”
  流苏眼里因仇恨而灼灼发亮的神采渐渐熄灭:“她本来要害的人是我,是我用那勺子喂了清儿,清儿他,是代我死的!本来死的人,应该是我。我害死了清儿,我害死了清儿……”
  宣墨心疼的捉住她双手,柔声道:“流苏,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和清儿,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你自己,好不好?”
  流苏一动不动,连挣脱都不欲,安静的可怕。
  宣墨叹了口气,唤来莲喜服侍流苏将安神药喝下,又在床边守了她一会儿。高受良迟疑的上前劝阻:“皇上,您三日未寐,保重龙体要紧啊。”宣墨点了点头,替流苏掖了掖被角,终于撑不住,回了自己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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