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墨银

第82章


  三日后,清儿下葬,葬在宣墨的皇陵里。流苏亲了亲孩子灰白的唇,不舍的抚摩他冰凉死灰的脸庞,终于还是站起身,看着侍卫将小小的棺椁抬进皇陵深处,沉寂无语。
  清儿,娘对不起你,娘多想再摸摸你,抱抱你,可是娘不能了。清儿,你一个人躺在这冰冷黑暗的皇陵里,会不会寂寞,会不会害怕?不过不要紧,清儿,再等一阵子,娘马上下来陪你。我的清儿,你乖乖的,不要哭,等娘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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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真不停的来回踱步,抓耳挠腮。阮地星将春宫图一扔,怒吼:“盛真!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盛真被吼的一愣一愣的,颓丧的停住了脚步:“可是宫主他,他两年都没醒过来……万一他就这么一直躺下去怎么办啊?”
  阮地星气的胡子一翘一翘:“说什么胡话!你这乌鸦嘴!”
  盛真委屈的刚想辩驳,画歌风尘仆仆的进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筐,装满了古怪的药草。
  盛真几步上前抓住画歌:“这些药草这次会有用么?”
  画歌十分无奈的摊了摊手:“不知道。宫主受的伤虽然伤及五脏六腑,经脉皆断,可是这两年我用尽了平生所学医术去医他,其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他就是不愿意醒来,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的脸色都如丧考妣十分的颓丧,这时一只鸽子穿堂而来,落在阮地星手上。他取出纸卷一看,脸色很诡谲,扬了扬字条道:“这次也许会有用。你们用这个来刺激他,看他醒不醒!”
  盛真和画歌一看,脸色半忧半喜,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也只能如此了。
  盛真一如既往的喂昏迷的苏柒然喝下画歌特配的流质食物,再打来水帮他擦身,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宫主啊,您不知道吧。上次告诉过你的,夫人她生了一个男孩儿,取名叫凌清。那可是您儿子。前几日他满周岁,办了周岁酒,还抓了周,他抓了弓箭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会儿,看苏柒然苍白的面色丝毫不起波澜,不免有些气馁。却还是继续讲下去:“可是,到了后半夜,清儿死了,是被毒死的。”
  话音刚落,苏柒然的手指略微的颤抖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小,却还是被盛真看到了。
  盛真强压住狂喜,继续说:“清儿死了以后,夫人悲痛欲绝。连着几日滴水未进,只想下去陪清儿。夫人她……”
  这次盛真还未讲完,就清楚的看到了苏柒然曲起的手指,他的眼虽紧闭,可是眉却蹙了起来,手指也像是极力要握成拳的样子。盛真激动莫名,连忙跑出去将画歌叫进来。
  画歌屏气凝神搭了苏柒然的脉,又看了他一会儿,半晌说:“差不多了,看样子他还是能听到的,现在他应该有醒过来的愿望了。盛真,你这几日多讲些夫人的事情,给宫主擦身时,顺便替他按摩全身,他睡了两年,醒过来难免会肌肉僵硬,对恢复功力也无益。”
  盛真欢欣鼓舞,连连答应了。只要宫主能醒来就好,醒了就能一起去救出夫人。他想起那日他们赶到时的场景,到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那日不仅是苏柒然,离宫也遭到了众多门派的联手围攻,他们与暮渊阁一起打退了那些人,连连赶到苏柒然那里时,苏柒然已经是一个血人了,躺在地上,几只突鸠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他全身都是伤,血肉模糊,只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了,当时连画歌几乎都以为他没的救了。他们为了骗过那些人,重新弄了一具与苏柒然身形相似的尸身,再摘下苏柒然随身挂着的香囊,以假乱真。就这样,江湖也以为苏柒然已死,离宫已散,虽然过程很惨烈,但苏柒然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他们将苏柒然运回了离宫,画歌拼尽了全力开始救他。针灸药浴什么都试过了,身体上的伤确实恢复了七八成,但他却怎么也醒不来。盛真他们只得日日与他讲话,讲到凌流苏生了孩子时,他们满以为苏柒然会醒过来的,只是结果却一次次让他们失望。
  这次,看样子这次终于有戏了。盛真感叹,老天啊,赶快让宫主醒过来,再救出夫人,从此一家团圆。夜长梦多,他是真怕夫人那又出什么事。
  柒拾陆
  宣墨正在御花园和苍澜商谈国事,看到两个小太监挑着一担子酒神色匆匆的走过,他微微偏头,以眼神示意高受良,高受良会意,当即走去拦下那俩小太监问话。
  高受良很快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苍澜立刻知趣的告退。
  “奴才们说,那酒是竹叶青,是送去晚蔷园的。莲喜最近几天要了许多竹叶青。”
  宣墨冷冷一笑:“恐怕不是莲喜要的,是流苏罢。她还是不肯进食吗?”
  “是。送去的饭菜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宣墨烦躁的阖上折子,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长乐公主去劝,有用吗?”
  “没有,长乐公主在晚蔷园没呆多久就出来了,像是劝不动。”
  “络贵妃呢?”
  “络贵妃讲了许多道理,好话都求尽了,最后被一个酒壶砸出来了。”
  宣墨更烦了,疲倦的站起身来:“去晚蔷园。”
  流苏觉得这宫里的竹叶青是不是都兑了水了,为何她怎么喝都喝不醉,总看到莲喜一脸愁云惨雾,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她不高兴的皱皱眉,背转身子不去看莲喜的脸,又灌下一口酒。她近来觉得,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未尝也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身边有一只手斜插了进来,夺去了她的酒壶,流苏不满的斜睨了一眼,嘟囔着说:“宣墨,是你啊。我以为是宣砚和唐络呢,你不知道,她们两个最近有多烦。啊,对了,你记不记得我刚嫁给你的那天晚上,我唱醉爱竹叶青,你看你看,我现在终于如愿了,日日有竹叶青,我过的,很是如意啊。”
  宣墨皱眉,难得的沉下了声音,饱含着怒气:“凌流苏,你争气点行不行?”
  流苏气的抢过酒壶,怒道:“我怎么不争气了?他要我好好活着,我就活着!孩子死了,我都活着!我做的不好么?!”
  “你这样叫好好活着?我看用不了多久,你马上就去陪清儿了!”
  流苏唰啦一下摔碎一个酒壶,酒液飞溅,她拎起宣墨的领口大吼:“你不要提清儿!你最没资格提清儿!亏你还是皇上,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你这个皇帝当的真他妈窝囊!”
  看宣墨不说话了,她松了手,又拎起一个酒壶。她知道宣墨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可是她没办法,她痛,她痛的整夜整夜不能合眼,她需要这样一个人,陪她一起痛。
  宣墨沉寂了很久,半晌怒极反笑:“很好。我是窝囊。你也一样,你就这样喝罢,喝到死为止。我倒要看看,你顶着这张脸怎么去见清儿!怎么去见苏柒然!你怎么和他说,你把你们的孩子弄没了,孩子在你面前死了!你怎么开的了口!你去啊!你就这样去见苏柒然!去和苏柒然说!让他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好、好、的活着的!”
  他怒极,欲拂袖而去。却听到流苏低低的啜泣。
  她抱住膝盖,手指紧紧抓着裙角,呜咽着忍着不发出哭声。他想起几年前娘亲死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大张着,看着棺木里的人,浓密的睫毛下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不似旁人,并不哭出声,只是无声泣着,眼睛大大的睁着,像是要逼着自己承受这痛楚,看的出是十分哀痛了,却还是不哭出声,一排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那苍白的唇里便隐隐渗出几丝鲜红。如今的埋首于膝盖中的她,大约也是这样的光景罢。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将流苏的头从膝盖里扶起来,果然她紧咬着的唇,已经渗出了血丝。
  那一刻,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些年来承受的痛楚,已是最极致了。却不料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哭泣,早已痛到麻木的心脏,却还是痉挛着抽动。情难自禁,情难自禁,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吻住了泛血的唇,轻柔的舔去那血丝,反复辗转,吻的越深,伤痛却越真。
  酒劲后涌,流苏只觉脑中熏然,泪眼朦胧中唇被温热的触感覆盖,她迷蒙睁开眼,焦点却没落在宣墨身上,只是遥遥望向虚空的一点,柒然,苏柒然……
  宣墨抓住最后一丝清明,放开流苏便要往外走,他不能在这时候要了流苏,他不要做这样趁人之危的事,他不知道,他如果真的做了,该怎么承受清醒后的流苏的怨恨。可是手却被一把抓住了,流苏坐在他脚边,像个委屈极了的孩子,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哭一边说:“不要走,苏柒然,你不能走,你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她满脸都是泪,一手去擦眼睛,一手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可怜兮兮的抬起头:“苏柒然,你不要我了么?”
  宣墨无奈,只得复又蹲下来,抱住她安抚。流苏却仰起头,寻到他的唇,急切的吻了上去,双手紧箍着宣墨的腰,像是怕他逃开似的,吻的凶猛。血腥味在两人嘴里弥漫开来,宣墨低垂下眼,自己终究是替代品么?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她,那么,他也无怨。
  衣衫褪去的时候,流苏本能的朝热源依偎而去,宣墨隐忍的在流苏的上方,轻轻拍打流苏的脸颊:“流苏,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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