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殇/夜已扬

  事实终归如此，那日从前方传来了坏消息。刘邦，也就是戚姨婆的相公。他撕毁了与爹爹所订之盟约带兵将爹地围困于垓下，刘邦用了攻心之计，四面楚歌让爹地的部下悉数崩溃。最终妈咪自刎于垓下，而爹地则自刎于乌江边上了。
  看着刘邦将爹地与妈咪的遗体带了回来，我伤痛欲绝。尽管与妈咪爹地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可是我知道在他们心中是多么的爱我。
  刘邦将爹地与妈咪都厚葬在这穀城，还率一众亲属亲自到了这里，这才让我有了这个来为父母送终的机会。听说是为了安抚爹地的旧部好让他们心甘情愿投降。看着这个已经一把年纪的男人，我怎么都不愿意承认是他将我那个独步天下的爹地打败了。
  这天晚上，我悄悄为爹娘守灵时看到了另外两个人。这两人一直坐在爹地与妈咪的灵前，一会儿相互敬酒，一会儿又轻轻拭泪。
  “你们是……”从暗处出来，我确定这两人对我的爹娘没有恶意。待走近看清这两人时，我有些傻了。他们是刘邦的左右臂。谋臣萧何与陆贾！为什么会是他们，他们明明就是逼死爹爹的凶手。而且平日的萧何与陆贾都是儒雅却不失潇洒、精明却又义气。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从容不迫，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与事变脸。今日，我看到了他们眼眶有些红肿，眼神中也尽是悲伤。
  “飞扬，你为何在此？”说话的是萧何。其实要说我爹地是败在刘邦手中，倒不如说是败在了萧何之手。刘邦身边，外有张良给他运筹帷幄，令他决胜千里；内有萧何替他镇守攻陷之地，安抚百姓，保证粮饷的供应；战场上还有一个统率三军，战必胜攻必克的韩信；另外，陆贾、英布、彭越这一群谋臣良将。要知道这里面有好多人，都是因为这个萧何才成为了刘邦战胜我爹地的最大功臣。比如韩信，若没有萧何，哪有今日的韩信。
  “霸王不是败在你们之手，你们这是干什么？何必如此假惺惺的。”丧失双亲之痛让我忘记了姨婆这两天的叮嘱，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飞扬？”
  “你们逼死了他，成就了刘邦那样的小人就算是为百姓为天下么。谁知道刘邦的统治下，这天下究竟会变成如何？”
  “你和项羽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们不知道么。我根本不叫戚飞扬，我姓项，叫做项飞扬。项羽是我亲爹爹，虞姬是我亲娘。你们不如杀了我呀，让我们一家三口在下面团聚不是更好么。”我不顾一切的嘶吼着。将心中所有的苦都统统发泄了出来。
  “你是语儿的女儿？”这时的萧何与陆贾突然变得很激动。
  语儿？他们知道妈咪的真实身份。“你们……为何知道妈咪的真实身分？”这个身份应该只有姨婆知道才是。
  “飞扬！”这时的萧何突然将我搂入了怀中。“对不起，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不想语儿变成这样。那是我心爱的女儿呀！”
  “女儿？”这样的骤变让我有些难已适应。
  “我是你母亲的义父，与你外婆是至交。”萧何一边拭着泪，一边对我道。
  “是，我是你母亲的夫子，也是你外婆的朋友。”陆贾则关切的拍拍萧何的肩，然后对我道。
  “在我们心中，根本就没想到你爹爹会自刎在这乌江边上。当时若你爹爹过江，事情会怎样我都不知道。”萧何脸上的悲哀是我前所未见的。
  “更没想到的是，为了能让你爹爹顺利冲出重围，你娘亲会选择以死来成全。”陆贾的眼中也是满满的悲伤。
  “你……”我不知道如何说，只是这一刻的冲击对我来讲太大了，我完全无法承受。
  “原来，你是项羽的孽种！”我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了一极刻薄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夫人？”
  这时，我看到吕雉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把这个孽种给我拿下。”她的面孔有些扭曲，让我有一种错觉，似乎她们对于我父母有着极大的深仇。
  “慢！”陆贾突然挡在了我们面前：“如今汉王下令善待项家亲族，同时分封了项伯等四人为侯，夫人如今这样做可是要让汉王在天下人面前背负不仁不义的罪名。”
  “夫人三思，汉王称帝在即，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如今我们在穀城里，这鲁地的百姓可是因为汉王善待霸王才投降的，如若被人知道夫人对霸王唯一的后人动手，怕是鲁地百姓又会造反。”萧何说得头头是道，让吕雉没了反驳的机会。
  “我等先告辞了，夫人三思吧。”萧何与陆贾这才拉着我从灵堂跑了出来。
  这次的身份被揭穿，我是留不得了。姨婆知道后，很是着急。最后，萧何与陆贾合作将我送上了现在的这艘船上。船上的人具说是外婆曾经留在这里的手下之一，叫做甘罗。而那一众水手有很多都是曾经送外婆过海的人。萧何说，只有甘罗知道如今我外婆在哪里，他会负责将我送到的。在走的最后，我终于还是叫了萧何一声外公。那一刻，他激动得放弃了平日优雅的形象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我的怀中揣着他们给我的信，说是让我带给岛上的外婆。在他们说到外婆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陆贾与萧何眼中有着浓浓的思念与深情。原来……原来是这样。妈咪曾说，外婆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因为有好多很好的人都宠着她，爱着她。我一开始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我很好奇，到底我的外婆是怎样的人，才会让萧何与陆贾这么骄傲的男子露出那样的表情。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萧何与陆贾的夫人，让我很意外的是她们俩长得有几分相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位夫人是姐妹呢。但是萧何与陆贾在他们夫人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就像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一如对待其他人一般的平静与亲切，但这样的亲切让人生生的觉得他们对待夫人像对待其它人一样，将其隔绝在心门之外，不让她们靠近。
  “小姐，你看，我们快到了。”这时，这船上负责照顾我的甘罗突然敲了我的舱门。
  我赶紧开门冲上甲板。果然，前方不再是这些日子所看到的那样，只有海天相接的线。现在，我的正前方出现了一片陆地，在海与地面相接的地方还有一些小船只停泊着。
  终于船停靠在了岸边，我在甘罗的带领下往岸上走去。沿路上，我看到甘罗不停的在寻找着什么。后来我看清了，这是一些奇怪的符号。沿路上，没有在家乡时的那么繁华，到处都是简单的民居以及街市。只是每个人脸上所露出那质朴的笑容却让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终于，我们来到了这里看上去最豪华的宅子。说是豪华，却也只是一个简单的三层竹楼。外面的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里面种了许多的花草。我看到院子里有个老妇人正蹲在那里采着什么草。
  “甘罗求见未央夫人！”这时，甘罗突然变得很恭敬。比起在船上遇到风暴时的指挥若定，以及在号令水手时的强大气势，这时的甘罗更让我好奇。
  “咦，真是甘大人！”那妇人抬起头来，我也正好看了个清楚。看上去约五十来岁，只是那清秀的五官告诉我，她年轻时定是个漂亮的人儿。
  “这是……韩姑娘！”甘罗仔细的认了半天，才道。韩姑娘，那就不是我外婆。
  “这……”这个叫做韩姑娘的人有些激动，然后才朝屋里叫道：“小姐，泷少！有贵客到了！”
  话音刚落，我看到从竹楼里走出来了牵着手的一男一女。男的风度翩翩，女的则优雅宜人。他们看上去应该就三十来岁吧，但是那平静却慈祥的眼神中还告诉了我，这二人一定有过非凡的经历才会有如此沉稳的气度。而且这女子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那男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而牵着女子的手也就势放开了。
  “属下甘罗参见夫人！”甘罗见到此人，如同见到了神一般完全是在膜拜。
  “快起来，这里哪还有什么夫人！”那女子赶紧笑着将甘罗扶起。我听到甘罗称她为夫人。莫非这就是我那个外婆，大秦的未央夫人。她果真如妈咪所说，有着有老的容颜。算算日子，她也是快七十的人了吧，可是看上去却与我印象中的妈咪差不多大年纪。这时，我突然想到了萧外公与陆贾夫子。他们的夫人竟然和外婆有些相像，这样说来并不是她们是姐妹，而是因为萧外公与陆贾夫子想在他们夫人身上找到外婆的身影。
  “咦，甘罗。这漂亮的小女孩儿是谁来的，怎么如此面熟。”
  外婆的话音刚落，就见又一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我突然变得很激动：“妈咪，这小姑娘是……”
  “哦，是甘罗带来的。”外婆答话了。
  这个难道就是妈咪的双生兄长，我的舅舅季祈？看他的眉眼与妈咪真的好像，一下子悲伤从心底升起。我好想念妈咪。
  “小妹妹，你认识一个叫樊季语的人么？”男子突然走到我面前蹲下。
  “语儿？”外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甘罗，是不是语儿出事了？”
  “夫人，这就是项羽与虞姬的女儿，也就是您的外孙女。项飞扬！”甘罗现次跪了下来。“而项羽与虞姬的遗体就在港口所停的那艘船上。”
  “飞扬？语儿的女儿！”这时外婆突然跑来将我一把搂入怀中：“我的语儿，我的语儿果然还是去了。”
  “外婆！”看着她那张坚毅却仍清秀的脸，我就像看到了妈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