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渡天

    “你这进进出出的，把玉清宫当成菜园子了？”把门的弟子还在掰着手指头盘算苇江和冲虚道人的关系，苇江又一溜烟地进了玉清宫山门。
    苇江往镇云谷方向走了片刻，眼见一条窄窄的木桥连接两峰，两个年轻道士坐在桥边摆开龙门阵，嗑着瓜子下象棋，侃大山。
    一见苇江，两个道士站起身拦住去路，言道：“师尊有令，镇云谷有贵客清修，诸人绕行，不得打扰。”
    苇江胡乱言道：“刚冲虚师伯让俺去苗圃取一株灵药送到镇云谷那边咧。”言罢，从洞天戒指中摸出一株云霖草。
    一名弟子把药草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药倒是真的。
    另外一名弟子喝道：“不行，你有冲虚师伯的手谕不？”
    苇江装作在袖子里翻了翻，言道：“忘记带咧！”言罢，摸出两个中品灵石，言道：“孝敬二位哥哥，俺送不过去灵药，回去肯定要被冲虚师伯惩罚。”
    两位弟子眼前一亮，收过灵石道：“快去快回！”
    这弟子指明道路，苇江本以为片刻就至，但一步步行来，竟走了一个时辰方才到达。
    苇江心里高兴，叫一声“无量寿佛”，又叫一声“阿弥陀佛”，心道这地方最好离那老君阁越远越好。一会儿若是有事发生，再是什么修真高人，这一个时辰的路途，也不能打个喷嚏就来了吧？
    好不容易到了镇云谷，苇江心里一咯噔，才知道这地方为什么取了这么一个怪名。
    只见此处三面环山，唯一的入口还被一条飞龙般的瀑布遮蔽得严严实实，若不是一条满是青苔，湿滑的小径指明方向，苇江真找不进来。
    方才还是阳光灿烂，穿过窄窄的岩洞，里面恍然变色，暮色沉沉便如到了傍晚，更有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盖在头顶，空气浑浊沉闷，似乎过不多时便有倾盆大雨落下。
    对于常人，或普通修真，这地方把门一堵，妥妥是一个瓮中捉鳖的极好所在。
    穿过山洞，倒看到两个道士把门，苇江远远丢个石头，两个道士侧身去看时，苇江已从两人身边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只见山谷满是荒草乱石，一幢破败阁楼，孤零零矗立在山谷中，阁楼边藤蔓丛生，显然长久无人居住。
    苇江怒火中烧，心道，奶奶的纯阳老儿，便是拘禁俺师傅，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受苦啊！
    还未摸到门口，忽听得一人轻轻一笑，正在和阁楼里的人说话，原来是那魔教少年，已先他一步到了谷中。
    只见这魔教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阁楼前，朗声言道：“清玄掌教，在下赫连阡陌，今天已是第二次拜会尊长了。”
    清玄真人未说话，倒传来归云长老一声闷喝：“清玄师哥断不会降你们拜月教，多说无益，你赶快去吧！”
    赫连阡陌羽扇轻摇，说不出的闲适安逸，言道：“阡陌再次前来，乃是告诉诸位前辈，彼岸花毒只剩下三个时辰，若是三个时辰未服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诸位！”
    归云长老冷笑一声：“便是一个时辰，一炷香，一眨眼的工夫，归一门也不会做你们拜月教的走狗！”
    赫连阡陌轻轻鼓掌，言道：“好汉子，有骨气。”他在门口踱了一个圈，言道：“天下人都敬重好汉子，这也是赫连阡陌每日前来的原因。不光在下，就是圣母娘娘也瞧不起那些叛教的软骨头。”
    归云长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清玄前辈，阡陌对您仰慕已久。”赫连阡陌言语越发恭谦，“先前纯阳真人所说，推举您为中原修真之首，并非纯阳真人临时起意，乃是阡陌临行时，圣母娘娘发下的懿旨。”
    阁楼中寂寂无声，众人皆在倾听这少年究竟要说些什么。
    “除开以上，阡陌斗胆可代圣母娘娘向您承诺，只要您不反神教，归一门全宗可不受神教节制，无量山周围三百里为归一门禁区，便是东瀛日照门，神教也可约束他们不要到无量山滋扰生事。”赫连阡陌沉吟片刻，言道。
    这般条件，便是归云长老也沉默，不禁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过了片刻，传来清玄真人浑厚平和的声音，“赫连公子可转告神教圣母。苍天黄土，中原修真教派自有生存之道，归一门亦有生存之道。即便今日圣母挥师南下，占得一时先机，日后必然反受其噬。清玄心意已决，毋复多言。”
    赫连阡陌摇摇头，缓缓言道：“清玄前辈，阡陌驽钝，您没和在下说什么苍生黎民，也没说什么家国大业——您为何就说这些？”
    阁楼中一片寂寂无声。
    “在下十分困惑，阡陌自认为，刚提出的条件任何一个修真宗主都会答应，但阡陌只把这个机会留给您。”这人摇摇头，继续道：“结果真人还是不答应，这究竟是为什么？”
    “道！”
    声若洪钟，清玄真人缓缓吐出一口罡气，镇云谷中回声激荡，谷中便是重复连绵的一个字——道！
    “因为你们所言，违背了清玄百年修真，孜孜以求的道。”清玄真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好！”赫连阡陌言道：“我懂了。”
    赫连阡陌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言道：“赫连阡陌非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涉及圣母所图大业，您既然不肯和神教携手，在下只好把归一门连根拔起。”
    “半月之内，鄙人将率拜月教，协同玉清宫，将归一门杀个鸡犬不留。”
    “可惜可惜，归一门就要消失于江湖了。”这少年哈哈一声长笑，一振衣袖，一柄状若半圆的黑色魔刀忽然出现在他脚下，这少年一脚踏上魔刀，魔刀滴溜溜一转，瞬时消失在黑压压的乌云中。
    苇江大气不敢出一口，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但眼前这少年，苇江深深感到一丝忌惮。
    待得赫连阡陌走远，苇江摸进阁楼之中。
    轻轻推开一扇破门，扫落一头蛛网，一股阴寒之气从里面冲了出来，便是苇江今日修为，也是禁不住打个寒颤，如同夜半噩梦缠身后，梦魇乍醒。
    苇江双目一扫，不禁含泪跪倒，轻叫一声：“师傅啊，掌教真人啊，你们受苦了。”
    阴寒的大殿中，清玄真人和归云长老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各自盘膝坐一个雕刻有繁复花纹的石床上。
    石床四周各点有一支蜡烛，蜡烛粗若儿臂，但一缕绿火躲躲闪闪，照得两位尊长脸上一片绿光，时明时暗，甚是可怖。
    再看两人身上，九根粗大的铁钉从清玄真人头顶百会、脚下涌泉、脑后大椎、胸前璇玑、腹下天枢等扎了下去，铁钉上血迹斑斑，一缕黑色魔气妖魔般在铁钉上盘旋缠绕，犹如湿婆之舞，再无止歇。
    归云长老只是金丹修为，只不过用铁钉扎了百会和涌泉，此时已是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原来一头黑发白了大半，蓬松松地搭在胸前。
    再看两人身后，一道灰色光晕隐隐而现，把两人分隔开。
    归云老道勉强睁大一双浑浊的眼睛，言道：“好个苇江，你这贼精灵，竟然找到这里了！”
    清玄真人微微含笑：“好孩子，老道一时不慎，让你们也跟着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