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朱雀远飏，人不能阻。他们这样记录。
  皇帝突然站起来身来，握住我的手：“紫苑，如今，跟雪太傅关系最近的人就只有你了，不然， 
你也入宫来吧。”
  这人疯魔了。我恨恨想到，伸出手将他推了一个趔趄：“皇上，请自重！”
  皇帝苦笑：“朕想你也不会答应。罢了，你留在朝中，总还有骂朕的时候，不如丁忧去吧。”
  我松了口气，跪下行礼：“多谢皇上，臣明日就收拾行李，去给师尊守孝，绝对不在皇上跟前讨 
嫌。”
  皇上笑了笑，挥挥手道：“你去吧，时候也不早了，朕明日还要上朝。”
  第三章 普天同悲
  施施然走出皇宫，发现逍遥王三人还在宫门外等着，倒也不是很着急。
  见我出来，却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逍遥王与师尊相交甚笃，平日里亦将我当成是弟子晚辈般，彼此之间并不生疏。“紫苑，你无恙 
吧。”
  “我很好，”我笑了笑，让他们放心，“皇上说明日早朝。”
  “是么？”逍遥王不喜反而更添忧愁，“那孩子，他很伤心吧。”
  那孩子？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逍遥王是个很公正的人，自家的孩子犯了错绝不会姑息，但是皇 
帝他就算是晚辈，也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孩子了。
  那个人掌握天下的权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见我不说话，逍遥王苦笑道：“紫苑，不是我护短，皇上变成如今这样，雪太傅不是没有责任的 
。当年的事我也不多说了，雪太傅是他这一生第一个全心全意去信赖的人，所以他难免……”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我冷笑一声，替他接了下去：“因为他第一次全心全意地这么信赖一个人 
，所以使尽手段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再加上他们年岁到底相隔不远，皇上有这样的心思也是正常的， 
是不是？”
  逍遥王张了张嘴，到底是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姬傲霜一直没有说话，只淡淡盯着夜色里如铁一样的宫墙。
  她笑了笑：“好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都散了吧。”
  逍遥王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是给他台阶下，便也笑了：“你这丫头，做少司命也不少时间了 
，这脾气还是这么冲，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要你管。”我斜了他一眼，当我不知道，你当初娶了九王妃，还想着那临江阁的红牌尽欢，若 
不是后来太傅出手相助，你这辈子都抱不到人。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
  逍遥王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这丫头，都是衣上尘将你宠成这样的。”
  一提到师尊，我顿时不说话了。紫微星坠，太傅离世，同时去的，还有师尊。
  逍遥王看了看我的脸色，伸手在我头上拍了拍：“走吧，丫头，我去看看衣上尘。斗嘴斗酒了一 
辈子，临走前去送他一程吧。”
  我点了点头。于是四人互相道别之后，各自散了。
  逍遥王在我身边，不紧不慢地走着：“紫苑，衣上尘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师尊什么都没有说，”我摇摇头。
  “这不可能！”逍遥王断然道。
  “王爷的意思是？”
  “衣上尘虽然是少司命，但是极少有人知道，他曾经是雪自清太傅的弟子，你知道朱雀一脉向来 
出奇才，他应该算到自己的死期才对。”
  “就算这样，逆天转命，并非是占命师会做的事情。”我皱了皱眉，“更何况，当年太傅在天水 
城将转命术传给了风间月，以她的身体而言，已经不适合承接第二次的转命术。”
  “话是如此，但是紫苑，你要知道，青衣阁本身是个创造奇迹的地方，而且少司命一脉的转命术 
与泠雪祭者一脉的转命术有着极大的差别。”
  我闭了闭眼睛，仔细盘算了一下，以师尊之能，要推算出一个人的死劫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容易 
。他既然不在意自己的命，那么他这几日施展测命术。是为了雪太傅么？
  难怪要说那么奇怪的话，还说什么总有一个人，会让我心甘情愿地献出生命。
  这老头，根本就是在找借口安慰自己吧。
  只是，想到这个，总觉得酸溜溜的，那个女子已经跟夕岚光走了，从此，直到生命消逝，她身边 
的那个人就只能是夕岚光。
  师尊是想到了这点，才心甘情愿地献出生命么？
  “人生自是有情痴，”逍遥王叹了口气，“那个笨蛋！”
  “那个笨蛋！”我跟着说了一遍。
  “可是，那个笨蛋，还欠本王五百两银子，还有他上次喝光了本王辛辛苦苦找来的千峰潋滟。”
  我十分不屑：“不就是十坛酒么，至于记这么清楚么？”
  “十坛酒！十坛酒！”逍遥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知道那些酒有多么难找么。这可不是随 
随便便在哪个酒庄就能买到的。”
  “这么稀奇？”我也是怪叫，“师尊居然独吞，他都没有叫上我！”
  逍遥王皱眉：“女孩子家怎么能喝酒呢，跟疯婆子一样。你脾气本来不好，再疯癫着，更嫁不出 
去了。”
  我白了他一眼：“那酒是从哪里弄来的？”
  逍遥王静了一下，才慢慢道：“其实那酒，是月夜泷亲手酿的。”
  “月夜泷？”我倒吸了一口气，“藏列帝师。”
  “不错，藏列第一美人，据说他现身藏列帝都的时候，沿路百花齐放，皇宫之上，百鸟齐飞，十 
分壮观。不曾想，这么个美人还是酿酒的好手。”
  “这么说来，他跟王爷，应该没有什么关联吧。”
  “哎，说到这个，本王就有些后悔当年没有抵住诱惑啊。”逍遥王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哦？当年是什么情形？”我不耻下问。
  “当年就是因为这十坛酒，本王将夕岚光放进了紫宸。”
  我不说话了。
  当年夕岚光为了雪太傅从流花一路到紫宸，之前的行程相当隐秘，因此没有什么阻挡。但是行到 
帝都之时，皇上不知怎地突然得到了消息，遣了大批御林军截杀。
  夕岚光也是英雄人物，以一己之力独对大军，居然仍然悠闲。玄武一脉的揉云完全不同于藏云的 
诡谲，但是更为变幻莫测。
  血战两日，御林军损八百人，夕岚光身上连半滴血都未曾沾上。
  千百年来，青衣阁四脉之中也曾有过女子出任帝师的，但是四脉从来独来独往，并未出现如今这 
种情况。
  一时间，不仅紫宸与流花皇室之人脸色扭曲，连远在千里之外的青衣阁主也是脸色难看。
  只得动用青衣阁自建立以来就从没有动用过的阁主令，命另外两名弟子协助玄武朱雀，免得更丢 
脸。
  月夜泷美则美矣，手上功夫却是不弱的，再则，他之手腕作风相当铁血，在藏列根本是说一不二 
。又跟太师纳兰交好，整个藏列几乎尽数拢在手中。
  藏列皇帝倒也知趣，知道自己才能平庸，便由着太傅跟太师选拔人才，主持国政，自己也就乐得 
清闲。
  至于玉流觞，他的功夫本是四脉之中最好的，为人又极为护短，雪绯墨等人都未出师之时，他也 
曾多有帮助，如今更有阁主令现世，帮忙起来自是少了许多束缚。
  因此，撑过了那两日，紫宸面对的已不再是朱雀的冷漠，玄武的强大杀伤力，而是另外三国的国 
书了。
  紫宸虽在雪绯墨大力扶持之下大有起色，但是要同时面对三国，那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于是便有了金銮殿上，朱雀玄武合招，金光灿烂中，朱雀远飏。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原来是你。我说以雪太傅亲自挑选的御林军将领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拦不住 
。”
  “丫头，你也别往御林军脸上贴金了。青衣阁四脉，随便哪个单独拿出手都是以一敌百的人物。 
只是，没有想到，衣上尘他－－”
  “王爷，”我静静打断他的话，“紫微星坠，朱雀已逝。”
  逍遥王一愣，随即苦笑：“本王知晓。”
  远远的皇宫的方向，传来了沉重的钟鸣声。
  我垂下眼眸，静静听着，等到钟声停的时候，才不敢置信地道：“王爷，我没听错吧。”
  “没错，确实是二十七下。”
  按照紫宸律例，只有皇室中身份显赫的人才能鸣二十七下。皇上这么做，置律法与太傅于何地？
  “罢了。”逍遥王无奈笑了笑，“就让他再任性这一回吧。”
  我耸了耸肩，表示没有意见。
  回到少司命寓所，带着逍遥王去看了师尊，他仍是那副模样，带着些微的笑意，端正地坐在床上 
。
  逍遥王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好友啊。”余音袅袅，却有种浅淡的哀伤隐 
藏其中。
  “王爷，节哀吧。”
  “本来该是本王来劝你的，最后反而要你劝，本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逍遥王面色沉痛，轻声 
道：“好友，你放心去吧，本王会代你照顾紫苑，不让她受人欺负，日后，给她找个好婆家，断不会 
像好友一般的。”
  “王爷－－”我哭笑不得。
  “紫苑，天色不早了，本王先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让紫影提着灯笼，将他送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