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帝都。夜幕之下，能让人看到繁华背后，在白天绝对看不到的巨大阴影。
  脸上突然有一丝丝凉凉的感觉，我伸出手去，就觉得一片轻柔的雪花落在掌心，慢慢融化成水。
  下雪了。
  延平三年的第一场雪竟然来的如此晚。
  延平三年十二月十一，紫微星坠，青衣阁朱雀星主雪绯墨亡。同日，少司命衣上尘飞升，天降大 
雪，三日不止。
  钦天监卜测天意，得出紫微星坠，天为其悲的结论。
  延平三年十二月十五，紫宸第四十九代帝君紫宸?粟莲于帝陵率百官祭天，同是追封太傅雪绯墨 
为圣贤慈帝师，供灵位于太庙，同时大赦天下，免税三年，改年号为承和。
  三天后，帝君颁发责己诏，检讨自己自登基以来的种种劣行，并承诺再不填充后宫，勤政爱民。
  又十年，即承和十年，第四十九代帝君紫宸?粟莲因劳成疾，卧病于榻。
  临终前，似乎听到有凤凰长鸣之声。诺大宫阙之中，清宁之气四起。
  帝君于弥留之际，有一瞬间清醒，睁眼所望之处，见一女子，乌发绯衣，掩面轻笑，正是思念了 
十数年的女子。
  然侍者端药入内，发现帝君已微笑长逝。
  承和十年八月初九，帝君粟莲薨，太子继位，是为紫宸夔帝。其母云缺为皇太后，掌后宫。
  上代恩怨尽数随风，一代奇女子雪绯墨正式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摘自《紫宸?延承记事》
  风歌趁年少
  第一章太子大婚
  风炎八年七月，紫宸帝都，礼部。
  叶无涯一大早就来到礼部，看着昨日尚未完成的公文上又添了今日的分量，不由一声长叹－－太 
子大婚确实是件大事，太子妃又是流花的大长公主，当然更加不能怠慢。
  只是，上天作证，他这几日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偏偏礼部侍郎杜淹的老父病危，那人是个孝子，在御书房要死要活的，终于获准回老家在老父跟 
前送终。
  在决定与流花联姻之后，整个帝都是忙碌起来，听说连太傅府中的侍女跟总管都被临时征用。
  不过，他敢指天发誓，他刚刚分明看见朝中新贵雪太傅带着小跟班在四处晃悠，那小跟班的手上 
还拿着零嘴若干。
  “啊，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叶无涯一声长叹，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办公用的桌上，“本官也好 
想放假啊。”
  “叶大人想休息一下么？”一个声音柔柔地说。
  “那是当然！”叶无涯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本官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亲亲娘子了，还有小宝。 
早知道当个尚书这么累，还是一直做侍郎了。”
  “这样啊，为了太子大婚，真是委屈叶大人。大人若是真累了，就歇会儿好了。”
  叶无涯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桌子上撑起身来，探出高高的公文向外望去，不期然看进一双带 
笑的眼里。一看之下，气焰顿时去了大半：“太……太傅。”
  乌发绯衣的女子用折扇轻轻掩着半边脸，浅浅笑着：“叶大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呢。”
  叶无涯顿时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看了雪绯墨一眼：“太傅，你何时来的？”
  “也就刚来，没听到什么。”雪绯墨一笑，招手叫过身后的少年，“小风，把点心放下。”
  被唤作小风的少年闻言，立刻上前，却发现桌上被公文堆满了。他回头看了看雪绯墨，又看了看 
叶无涯，伸手一挥。
  叶无涯欲哭无泪－－太傅，你真的不是来添乱的么。
  堆在桌子上的公文被小风一扫，全都掉在地上，而桌上终于空出些地方，小风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放下。然后极为潇洒地一转身，退到了雪绯墨身后。
  看着叶无涯的表情，雪绯墨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抱歉，我忘了提醒小风了。”
  说着蹲下身去要帮忙捡起那些公文。叶无涯抢先一步制止了她：“太傅，我来就行了，您还是去 
别处转转吧。”
  小风此刻显然也认识到自己闯了祸，一脸的茫然，看了看雪绯墨，猛的蹲下身躯，开始捡公文。
  叶无涯连叹气的欲望都没有了，拍了拍小风的肩膀：“这位壮士少侠，不敢劳你大驾，我自己来 
就行了。”
  就在那手快要拍到肩膀上的时候，小风闪电般是伸手，将叶无涯的手狠狠叼住，顺势一扭。
  小风的手箍上自己的手的时候，叶无涯就暗道不好，幸好旁边一柄折扇迅速伸出，震开了小风的 
手。
  叶无涯暗自抹了把冷汗，道一句好险。抬了眼就见小风一脸委屈的表情看着他，随即低下头去收 
拾散落一地的公文，那模样活生生是在控诉。
  叶无涯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只轻声道：“太傅，这个便是上次从斗场中带出来的孩子么？”
  “是。”雪绯墨静静点了点头，清丽的脸上现出一种阴冷，“只是带回来也没有用，他什么都不 
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杀人。”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怎可能会有这么高的武功造诣呢？”叶无涯微微皱眉，看了下蹲在地上无 
声无息的少年，“这孩子，有十五了么？”
  雪绯墨冷冷笑了：“斗场那种地方有的旁门左道。也亏得我回来得及时，好歹保住他的命。”
  她当然记得，当初见到小风的时候，那孩子缩在墙角，苍白如死的面容，就如同小兽般，时刻戒 
备。
  段风雷封了他的穴道，仔细照料着，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段风行，算是认作了弟弟。
  她给他把脉时就发现了，小风体内有极强的毒性，再加上强行修炼邪功，已经严重损坏了他的大 
脑。
  也就是说，这辈子，他或许都是这个样子了。
  叶无涯看着少年的表情瞬间柔和了许多：“他这个样子也好，想起来的话，会活不下去吧。”
  “这世界就是这样，人杀杀人罢了，”雪绯墨不在意地笑了笑，“小风，收拾好了就走吧。”
  “嗯。”少年抬起头，见雪绯墨没有生气，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亲亲热热地拥过去，“雪姐姐 
。”
  雪绯墨哭笑不得地看着轻轻拥着自己撒娇般的少年，拍了拍他的头：“小风，说了多少遍了，不 
能这样抱姐姐。”
  “可是，”小风嘟起嘴，“有娘亲的味道……”
  是这样么？雪绯墨怜惜地看着少年，向礼部尚书微一点头：“那么，叶大人，我先告辞了。”
  看到难得一见的情景，叶无涯也是一脸笑意：“太傅请。”
  出了礼部，小风松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雪绯墨身后：“姐姐，为什么要把东西都送给叶大人呢 
？”
  “小风不愿意么？”
  “不是的，那些东西可以带回去跟哥哥跟姬姐姐，他们都没有。”小风歪着头，一脸苦恼。
  “没关系，他们吃过了。”雪绯墨浅浅一笑，看着身边的少年，“小风想吃么？”
  小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风是想吃，但是又怕麻烦我是不是？”
  小风点了点头，雪绯墨微微眯了眼，倒是个会体谅人的孩子呢。
  她刷的一声合了扇子，牵起小风的手：“看来各部的准备都已经差不多了，我也不用看了，去吃 
点东西吧。”
  小风顺从地任她牵着。雪绯墨带着他来到御花园的凉亭，那里因为是宫里公主娘娘们喜欢的地方 
，长年备着点心茶水。
  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这甜点跟小风早上在凤凰楼买的点心长的差不多，但是味道显然天差 
地别。
  雪绯墨一手撑着头，看着御花园。这时候，人都在为太子的大婚做准备，平常还算热闹的御花园 
，此刻反而冷清得有些反常。
  身为太子之师，她也算是太子的直属长辈，对于太子大婚，责无旁贷。在加上云缺毕竟是异国公 
主，还要教她紫宸的规矩。这些日子看似悠闲，其实也是相当疲倦。
  等她察觉到有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她静静抬眼，看到不远处正慢慢行来的人竟然是三皇叔宁王跟太子之母暻妃！
  两人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雪绯墨，一时时间颇有些怔忪。
  雪绯墨何等心思，未等两人开口，已经笑道：“皇叔与娘娘也是走的累了过来小憩么？”
  回头见小风正快速将一块点头塞到口中，起身站到她身边，一脸戒备。雪绯墨从袖中摸出块锦帕 
：“小风，擦擦嘴。”
  暻妃也是一笑：“太子之事，劳太傅挂心了。本宫也是刚从东宫出来，正好看到皇叔。”
  雪绯墨以扇掩面，只浅淡一笑：“那真是太巧了。臣正要去看太子，就不打扰两位了。”
  暻妃微一颔首，华贵非常：“太傅慢行。”
  “王爷，请了。”
  “太傅客气了，请。”
  绯衣的女子轻声一笑，临行前，若无其事地瞥了亭中两人一眼。
  待那女子走远，暻妃似是忽然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倦然道：“果然还是太大意了，应该先遣 
人探探的。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她。”
  “皇嫂似乎对太傅十分忌惮？”宁王盯着那女子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倒也说不上忌惮。”暻妃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只是朱雀一脉向来有手段，太子虽然位居东宫 
，如今又娶了流花公主，但是，一旦太傅发现他并非皇室正统，那她……”
  宁王邪魅一笑，伸手覆住暻妃置于桌上的柔荑，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璟儿，你忘了么，本 
王也是朱雀一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