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那些事我也是知道的，我想知道的是皇上登基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
  婉眉迟疑了片刻，才慢慢道：“其实，太傅的身体，从皇上登基之时就开始有异状了。那时候陆 
太医也诊断过，说是过度劳累外加风寒。”
  “难道真正的病情不是这样？”我微微皱眉。
  “太傅幼年时被金箭射中，心脉受损。早些年的时候有转命术庞大的法力相撑持，因此只在春天 
的时候，锁住功力罢了。但是后来转命术的影响被拔除，心脉虚弱的痼疾才开始显现。”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个比较可信的说法。无论人的武功修为如何，心脉虚弱那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事情。
  “后来呢？以雪太傅之能，心脉虚弱应该不是致命的吧？”
  婉眉幽幽叹了口气：“心脉虚弱自然不是致命的，但是心脉虚弱的话，总还是有影响。”
  “是什么影响？”
  婉眉抬起眼看了我一眼，还没说话，就听门口传来尖细的一声：“皇后驾到。”
  “皇后么？”我微微皱眉，“我这样的女子根本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没必要我刚住进来，就赶 
来看笑话吧。”
  “娘娘，”婉眉轻叹，“皇后娘娘只是来看看你罢了。当年她是从雪太傅府中出去的。”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皇后云缺，原本是流花的大长公主，风炎八年，随流花太傅夕岚光来朝，两国太傅会晤，定姻亲 
。
  自皇上登基，即册封原为太子妃的她为皇后，这些年虽不说宠爱很盛，但是即便是司马贵妃也无 
法撼动她的地位。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那女子居然素颜素装，脸色看上去还有些憔悴。
  我退后了两步，便要跪下行礼。被她一把拉住了。
  一阵人仰马翻地看茶赐座之后，云缺静静看着我：“他们说的倒是不假，你跟她真是很像，也难 
怪皇上如此宠爱你。”
  我撇了撇嘴，宠爱么？也就是宠爱而已，却并不是爱。
  云缺略略叹了口气：“哎，你生成这个样子，好歹也慰藉皇上的相思之苦。这事也怨我，我明明 
知道，他对太傅有着异样的心思，却从不曾劝解。”
  她定定地看着我：“太傅，云缺——是个怯弱的人吧。我对不起老师。”
  我听着不忍，递给她一块锦帕：“皇后，节哀吧。”
  “静嫔，你不明白，”云缺静静道，“那个人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她活着的话，哪怕活在 
很远的地方，至少，我们能一直安心地认为她是幸福的。”
  “可是她不在了，我们就只能带着愧疚永远生活在自责中。”
  我不解。那个女子，从未在紫宸的政事中插过手，在世人所知的事件中，也就是她隐隐牵制了帝 
都的各大势力。
  而这件事，其他的人未必就做不到。
  她这一生最大的亮点，无非就是她是前太傅雪自清之女，紫宸从先皇道众位大臣都得给上几分薄 
面，她身为太子之师，却将裕王爷粟禾教成了皇室的第一高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皇上还有皇后如此的内疚，只不过是因为那女子在紫宸最后的日子完全被 
这两人笼罩。
  最后还是玉石俱焚了不是？
  云缺站起身，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皱了皱眉，几乎想将她的手甩脱——在这屋中坐了这些时候，手还凉的跟什么似的。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她，但是，就这样吧，”云缺的声音有一种深切的悲哀，跟她的年纪十 
分不符，“只要一下下就好。”
  我僵直了身子，有些无奈地看着扑到怀中的紫宸皇后。
  “对不起，太傅，”云缺的声音带着哭腔，有着无限的悔恨，“当时只是想或许你进了宫，皇上 
就会快乐些。”
  诶？我眯起了眼睛。
  良久，她终于慢慢松开了我，略略鬓角的乱发：“静嫔，让你见笑了。”
  “皇后娘娘太客气了。”
  “你且稍待些日子，等太傅的头七过了，皇上会来接你的。”
  我冷冷地笑，每个人都会让我等，每个人都说他会来接我，可是，有没有谁来问过我的意见呢。
  有谁问过我是否想进宫？
  皇上，千万人之上，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缺见我不答，以为我是觉得委屈，便伸手在我肩头拍了拍，叹着气走了。
  那个人已经死了，才来觉得后悔，有什么用呢？至于皇上，雪太傅便是仅仅比他年长两岁，也还 
是有老师的名分在。紫宸以孝治天下，也不过如此嘛。
  婉眉看着我的脸色，有些怔忪道：“当年，雪太傅对着皇上，也是这个眼神，这种脸色。”
  “是什么眼神，什么脸色？”我静静反问。
  “说不好，”她摇了摇头，“似乎是很不屑，又或许连不屑都不是，有着极深的厌倦。”她轻轻 
叹息：“虽然在平日的时候，太傅也是冷冰冰，跟谁都不亲近，但是从没有哪次，像那次那样，有着 
那样厌弃的神色。”
  “皇上他，其实是很胆怯的孩子，太傅那样看他，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以后太傅的身体就更 
加不好，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一直拖到了那年的夏天。”
  “以她那样的性子，既然已经觉得厌弃了，又如何会好好吃药呢？”
  “她哪里愿意吃药？”婉眉苦笑，“但是不吃药的话，身体根本就撑不住，听说当年在青衣阁的 
时候，都是阁主亲自熬了药给她送去的。当时广严宫的侍者有二十来个吧。皇上下了旨。若是太傅不 
能按时吃药，那么当日侍候汤药的侍者就会被处死。”
  我冷哼：“那个人虽然冷情，到底是不够冷酷是不是？”
  婉眉低下头去，一脸惭愧。
  当年那烟光里的稚嫩的孩子，便是冷着脸，也有婉约的笑意漾在眼角眉梢，哪里会是冷酷的人呢 
？
  “既然一直吃药，为何从不见好转？”
  婉眉脸色一阵发白，咬了咬唇，才慢慢道：“太傅察觉那药不对，当时是喝下去了，转头就运功 
给逼了出来，连御膳房做的东西都不肯好好吃了。”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莫非你们做过什么？”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强烈，婉眉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太傅的饭菜里曾经被下过药……”
  我顿时明白过来，那女子所学颇杂，虽不至于每一样都精通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但是到底是明白 
的吧。
  皇上也算有心，为了留住那个人，宁愿废去她所有飞出去的可能么？
  第五十六章 四星会
  太傅雪绯墨在紫宸最欢乐的日子大概便是四星会了吧，婉眉这样说的时候，有种浅淡的叹息。
  “这么说，青衣阁四脉在未回归青衣阁之前便有过聚会么？”
  “也不算是聚会，”婉眉摇头，“那会儿年关将近，太傅的身体也是反反复复的，太医院送了很 
多药过去，并叮嘱一定不能劳累，所以太傅没有回去青衣阁，倒是其他几位太傅从各自的国家赶过来 
了。”
  婉眉的眼中闪着不一样的亮光：“据说那一日，连皇上都惊动了。他们是这个天下最为聪明的几 
个人，又生得一副好模样。他们一例先递交了国书，接到皇上亲自批复的公文方才入城的。”
  “因为三国的太傅同时现身，对紫宸造成了极大的震动，当时皇室之中，谢尚书与裕王爷负责在 
城门处迎接的。”
  “如何？排场很大吧？”我静静笑了笑，那几个人都是好本事，莫不位极人臣。此刻同时来到， 
若是能悄无声息那才叫怪事。
  “若是他们不来倒是好了。”婉眉轻叹，“流花国的夕太傅，他——”
  我挑起了眉。流花太傅夕岚光后来孤身进入紫宸，带走了差点被封为贵妃的雪太傅，这个消息虽 
然极力压制，但是并不是那么天衣无缝。
  “他其实……”婉眉斟酌半晌，才慢慢道，“他是个好人。”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好人二字还真是没个准，单看如何定义了。
  但是夕岚光此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人吧。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雪太傅更改了太傅府的机关，太医院每次送药都只能刚刚好进入 
太傅府，却无法行至内殿。但是几位太傅都是好本事，三两下就将院中的机关拆除了。”
  “是么？”我眯着眼睛笑了笑，“青衣阁只有朱雀精研机关阵法，所谓术业有专攻，几位太傅就 
算很聪明，如果雪太傅有意拦住他们，他们若是想进入恐怕也很困难吧。”
  “也许是这样。”婉眉苦笑，“几位太傅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也在于此。四星会后太傅的身体变得 
很差，上元的时候，太傅进宫面见皇后，竟然在皇后的宫中昏倒了。”
  “是因为心脉虚弱昏倒的还是因为被人下药呢？”
  “娘娘，你何必如此敏锐呢？四星会的时候，因为太傅府的机关已经被破坏掉了，所以平日想去 
拜访又不得门而入的人顿时看到了希望。”
  “婉眉，我记得，雪太傅平常并不与人交好？”
  “是，不过是一些平日里走动比较多的人而已，像衣上尘少司命，裕王爷，还有姬家的新当家， 
谢尚书因为之前师从夕太傅，也携家前往。”
  我皱了皱眉：“既然平日里跟太傅走得近的人都到齐了，那么，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