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经年/清殊

  叶小鸢在屏幕前很自嘲地笑。她想起之前宋干果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当时她说有两个备选答案，叫宋干果任选一个相信。答案一是逃避，答案二是寻求自身发展。宋干果说是答案一。叶小鸢笑说：我能逃避谁？宋干果立刻说她逃避蚊子先生。判断很准确，但叶小鸢只觉得因为她和宋干果都认识的人可能只有蚊子先生，所以他才这么回答。
  叶小鸢说：你就当我是逃避吧。
  她以为他会问：“你有什么可逃避的？”但是片刻之后她收到了回复：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叶小鸢敲下：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说我是个悲观主义者，你相信吗？
  他说：我相信。
  不等叶小鸢回答，他又说：我觉得你是那种掩饰自己内心恐惧的人。
  叶小鸢心里一颤。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早就看透了自己。或许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明白的告诉他自己的暗恋，他都清楚，只是不想点破。叶小鸢这么想，就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并没有占什么重要的位置。但反正不会再见，她宁可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免得日后后悔。
  她深吸一口气，说：宋干果有句话说对了，你也有句话说对了。
  他问：花生仁说了什么？
  叶小鸢回答：他说我逃避你。
  蚊子先生似乎是个下意识的反应：为什么？
  叶小鸢自顾自地打上：你说对的那句话是，我学日语是因为你学日语。
  随即她补充了一句：这就是答案了。
  
  她知道蚊子先生是很聪明的人，他一定能猜出自己是什么意思。
  叶小鸢关了聊天窗口，下了QQ，一个人对着屏幕发呆。
  很久之后，她整理聊天记录的时候发现，那句话下面跟着一句：你不是在恭维我吧。
  叶小鸢知道他明白了自己想说的话，她也料想到了这样的结局——纵然她不喜欢这个回复。叶小鸢看了看这句话发出的时间，大概是她告白的一分钟之后。她为自己能让蚊子先生有这片刻的惊讶而默默微笑，仿佛这是她获胜的一场斗嘴。
  然后她删除了所有聊天记录，把这三年的往事清了个空。
  其实叶小鸢知道自己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她只是装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向他宣布自己的失败而已。如蚊子先生所说，她是掩饰自己内心恐惧的人。
  
  2008年7月16日，叶小鸢开始学日语。
  这个决定让叶小鸢的爸妈感到有些意外，但他们不反对。毕竟多学一门外语就是给自己开辟了一条道路，而且现在是打语言基础的时候，叶小鸢需要的还不是系统教学。在假期上个短期培训挺合适的。
  叶小鸢并不喜欢那些奇怪的发音，甚至觉得那更像是一种方言。然而，她想学习这门语言。她说，或许只是为了一个人的一句话，为了自己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她连上了一个月的出国日语培训，把假名认得烂熟，起初，每次看着那些假名的时候，她都会有片刻的失神。但现在她已经平静下来。
  叶小鸢亲手毁了自己的英语连读，但是她笑笑说：“本来我的发音就连读得太厉害，现在倒好了很多。正好可以摆脱美音了，我喜欢英式发音。”
  有时候她登陆校内网，到同学的个人主页上转转，会在他们的好友名单里看见蚊子先生。但是叶小鸢一直没有加他好友，只是静静地关了选项卡，以后再不进那些人的个人主页。她知道其实这还是一种逃避，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2009年8月18日，叶小鸢去省实验报道，正式踏入高中校门。
  军训是噩梦，伴随开学一起到来的是没完没了的各科小测验。叶小鸢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生活，还有全新的环境。
  以后她再没见过蚊子先生，也再没见过谢耗子和葛烧鸡。毕业一年之后，某个社会实践的日子，她去找了章扬和秦大米。其实叶小鸢知道蚊子先生参加社会实践的日期，但她没去找他。
  说来奇怪，宋干果倒成了她联系最多的一个初中同学。但她从来不问起关于蚊子先生的事情，一旦宋干果说起，叶小鸢会立刻转移话题。宋干果总是说：“你干嘛这么紧张。”但叶小鸢从不答话。
  其实透过一些风言风语，叶小鸢知道了一点关于他的事情，但再也不会整日想起。时间果然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也可以渐渐平复人心中的波澜。叶小鸢感到很满足了。
  
  她第一次去KTV的时候，没有找到《越人歌》。所以她关了伴奏，拿着麦克风自顾自地清唱起来：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今时今日，她的歌声不再忧伤飘渺，她心里已经释然，所以演绎出一种端庄的千回百转，就好像她不会再提起的感情。
  
  叶小鸢再没有看着校内网首页的“你可能认识这些人”里蚊子先生的头像而失神过。从KTV回家之后，她也鲜少唱《越人歌》。
  经同学推荐，她听了一首《最佳损友》，那歌词写得真好，陈奕迅的歌声很质朴却很动人。叶小鸢突然想起很多人很多事，第一次听着歌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
  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奇怪，过去再不堪回首。
  怀缅，时时其实还有。
  ……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保守直到永久，别人如何明白透。
  实实在在踏入过我宇宙，即使相处到有个裂口。
  命运决定了以后再没法聚头，但说过去，却那样厚。
  ……
  问我有没有，确实也没有。
  一直躲避的借口，非什么大仇。
  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
  不知你又有没有，挂念这旧友。
  或者自己，早就想通透。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总好于那日我没有，没有遇过某某。
  
  社团推介的时候她进了平面设计社，高二的时候凭借技术优势做了社长。尽管社长有两个，很多时候会意见不合，但总有共同的想法，社团生活过得其实不错。
  叶小鸢在新一年的社团推介日前夕写完了《一曲经年》的正文，但她说，或许要再过一段时间，她才能写好后记。她现在一心一意想的就是怎么把平面设计社发扬光大。她自信凭借自己的技术可以带着社团爬上一个新的高度，但她要让后来人保持这个高度，并有所提升。这是她身为一个社长所肩负的责任。
  叶小鸢身上已有所担当，她也再不会把恐惧藏在心底。
  叶小鸢已很少再读那些柔肠百结的婉约诗词。她渐渐迷上了咏史诗和讽刺诗，这让她重新变得锐利而锋芒毕露，并决定这样在以后的道路上走下去。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有自己坚持的操守，并时刻准备为之付出代价。粉身碎骨也不会后悔。
  叶小鸢相信会有人发自内心地赏识自己，她会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毕竟鸢是一种小型的鹰，是鹰，就会有一飞冲天的梦想。
 
                  
 第十七单元
   后记
  
  因为主线是叶小鸢和蚊子先生的故事，所以正文已完结。其实与主线无关的事情还有不少，所以就都写在后记里好了。
  故事里的叶小鸢就是我，除了姓名，什么都没有变化。所以下面的内容都用第一人称写了。至于全文用第三人称，只是因为我刚开始写的时候在极力回避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用大段的文字来写叶小鸢对蚊子先生的感情。
  看起来好像很深的感情，其实想想也就是那么回事，算不得刻骨铭心，只是忘不掉罢了。
  
  毕业典礼。
  
  在《十八岁的天空》里，保剑锋扮演的班主任老师带领全班同学送别蓝菲琳的时候，大家用手搭成桥，让离去的同学在桥下走过。当时看这场戏的时候，我心里没少感慨。
  老于模仿了这个方式。班里几个报考外校的女生搂在一起，哭成一团，互相擦眼泪，但眼泪却越流越多。我是其中之一，其实与那几个女生的关系并不算好，但就是在那个时候，彼此之间突然有了一种很深的感情——又或只是我一直忽略这种感情的存在。
  我走过人桥，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平常我可能在别人面前哭，但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不成体统。眼泪鼻涕一起上，我本来想平平淡淡地结束自己在外国语的一切，但是我做不到。有人安慰我，但安慰反而更能勾起感伤来。
  老于也哭了。他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又毕竟是跟了我们三年，早已把我们看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批评归批评，但是提起每个人，他都能记住他们的优点。其实人很容易遗忘别人的缺点，特别是对于离开了的人。
  老于一哭，全班人的情绪都有些失控。最冷静的可能还是这文中章扬的原型，他说：“才发现咱班女生比其他班女生漂亮多了。”我想他是为了缓和一下这感伤的气氛吧，只可惜俏皮话没有起多大作用。
  那天我们一起拍了很多照片，尽管后来我没有收到发照片的邮件。
  
  然后是填同学录、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