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魔幻地/张小娴

第14章


她带着惊讶的微笑看他。
“是时候我露两手了。”他认真地说。他发现,还是不要笑比较容易些。
“呵呵,真的吗?”他说得这麽认真,反倒把她逗笑了:“原来是这样喔?让我看看!是炖肉啊!还有鸭子和红薯,看来不错呢!”
她放下手裡的一袋东西,脱下身上斗篷坐在饭桌前,看看他:“还懂得每个菜都用炭火温着,不简单喔!”
“不知道你甚麽时候回来,我怕菜凉了。”
“每天晚上都是这个时候的呀。你今天好些了吗?”她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嗳,还有红酒呢?”
“我听人说红酒补血,你脸太苍白了,喝红酒对你好。”
“我真的需要补血吗?”她摸摸自己两遍脸颊,噘噘嘴说。
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红酒,为她倒酒。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幸好她正在专心研究那盘鸭子,没注意他的手。他给她倒了半杯满,又给自己倒酒。
“鸭子的颜色很好,不知道味道怎样?嗳,为甚麽你杯裡的酒比我的多?”她把自己的酒杯跟他调换,说:“你刚刚病好,别喝太多。我帮你喝。”
她这麽做使他难过和自责,他咬咬牙,拿起酒杯:“来吧!乾杯!”
她双手捧着酒杯,眸子愉悦地闪动,漾着明亮的微笑:“乾杯!”
看着她把酒杯拿到唇边,他禁不止胆战心惊,觉得自己全身的脉搏快要跳到眼睛去了。
她缓缓喝了一口酒。喝完,她低下眼睛,望着杯裡的酒,一句话没说。
“天啊!她发现了!”他两个膝盖在桌子底下发抖。
半晌,她抬起眼睛看他:“嗳,这酒好喝!香味很醇,应该是醸了好些时日吧?”
原来她刚刚是在品味那口酒。
他点点头,大口喝酒,为自己壮胆。
“唔唔,我要试试味道啦!”她放下酒杯,拿起筷子,每个菜也嚐嚐:“果然不错啊!虽然比不上我。”
她一口一口把杯裡的酒干了,看来没甚麽。今天晚上,他想像过千百种可能,想像她不肯喝酒,想像她发现了这瓶酒不对劲,就是没想到竟会这麽顺利。
过了一会,酒精在他胃裡发挥作用,他的脸红红的,双手双脚没那麽抖了。
“好喝再多喝点。”他给她倒酒,又到给自己。
她长长喝了一口,灿烂微笑:“你想把我变成酒鬼吗?”
说完话,她起身,把她带回家的那一袋东西拿到饭桌上,从裡面掏出两顶帽子:“我今天买了两顶虎皮帽,你看!好看吗?我们每人一顶。”她走到他身边,把一顶毛茸茸的虎皮帽套在他头上,帮他整整头髮和帽子,然后把他的头转过来看了又看,脸露满意的神色。“下雪天戴着会很暖呢!这上面的虎纹很漂亮。喜欢吗?”
“喜欢。”他说。
她坐回去椅子裡,戴上另外一顶虎皮帽,把帽缘拉低些,朝他使劲地扮个鬼脸。
“嘿嘿,我是母老虎,我可怕吗我?”
“可怕。”他微微苦笑。
“那你怕我不?”她冲他问。
他突然觉得想哭,嘴角打颤,拼命憋住泪。
“我不怕。”他悄声回答。
她失望地噘噘嘴:“你不怕我?”
“吃完饭我们要玩牌吗?今天买了蜘蛛糖,是新的颜色呢。”她从那个布袋裡掏出一包粉红色的蜘蛛糖数数。
“好的。”他说。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你知道为甚麽吗?”她冲他笑笑。
他心不由自主地发酸,说不话来。
她狡黠的眼睛看向他,带着些许得意说:“因为我等下会有很多蜘蛛糖,我的铁罐又有进账了!你这个倒楣鬼!手气背到底,老是输给我,你遇上我是你倒楣!”她边说边把铁罐裡的蜘蛛糖倒在桌子上数数。“每天只要数数我有几颗蜘蛛糖我就觉得好幸福!”
“别数了!”他酸涩地说。她使他想起吸血鬼喜欢数数粉那个传说。
她抬起头看他微微地皱了皱眉:“为甚麽?”
“你有那麽多,永远数不完!”他说。
“那倒是!”她咯咯笑着把那些蜘蛛糖一颗一颗丢回去铁罐裡。
他起身,添了些松枝到炉火中,火焰烧旺起来,哔哔啵啵吞噬了一段松枝,火光在牆上跳动,在地板那儿落下了重重叠叠的暗影,屋子裡弥漫着松香、酒香和炖肉温暖的香味。
蓝月儿像个刚刚买了新玩具的孩子似的,一直戴着那顶虎皮帽,捨不得脱下来。她吃得很少,喝了酒,脸没有红,快乐地跟他说着家常话。她告诉他,歌舞团新来了一个笛手,那个人养了一隻又肥又软的小狗,小狗好可爱,要不要他们以后也养一条小狗?然后,她又说:“不过,还是算了,我怕小狗会把我的玫瑰花和天竺葵统统吃掉!”
他静静地看着她把杯裡的酒一点一点的喝光,要她喝酒,竟比他想像中容易,太容易了,使他觉得自己可恶。
后来的日子,他一再重複地想。要是时光可以重来,任由他抹去一个有夜晚,他是要抹去那个夜晚?是从牀上醒来看到唉果老坐在他屋子裡的夜晚?还是哄她喝酒的夜晚?唉果老的出现时他无法选择的,是他避不开的命运,然而,却是他决定要哄她喝下这些酒。她毫无防备,如此信任他,如此天真,使他伤悲,却也回不了头。
第四章 精灵
1
喝酒的日子使蓝月儿觉得幸福,她从不知道原来吸血鬼也喜欢喝红酒,而且照样会有微醺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红酒不像别的酒,它的颜色似血。她甚至怀疑,某些低等的吸血鬼会被红酒给骗了,以为是血。
她喝了红酒,脸色并不会好些。酒终究不是吸血鬼的一盒腮红。但她愿意为燕孤行而喝,他竟以为红酒可以补血,坚持要她每天喝一点。她喝酒是爲了使他放心。
每个夜晚悄悄离家出去吸血,她有时不免会想:“要是红酒可以代替鲜血,那该多好?”
“要是那不是红酒,而是一瓶鲜血,说不定我会喝得更酣。”那天,她回去歌厅的时候,脑裡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禁不住一边走,一边微微咧嘴而笑。“我也太差劲了,老是想着血!”
“你是大妈妈歌舞团的人吗?”一个瘦子在歌厅外面喊住她。
她回头瞄了那人一眼,因为这天心情好,所以答道:“有甚麽事吗?”
瘦子傻傻地张着嘴望着她,好像没听到她说话。
她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第一眼看到她时那个惊叹的模样。
她带笑再问一遍:“有甚麽事吗?你想找谁?”
瘦子回过神来,红着脸回答:“是小老孙介绍我来的,早该来了,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
“你是谁?”脸上的微笑顷刻消失。
“我是小南北,小老孙要我来替他。”
“你是小南北?”她狐疑地看了瘦子一眼。
“走遍大江南北,如假包换的小南北就是我!”瘦子转个身给她看看,他背后揹着一根笛子。
她看了看他,冷冷地说:“我们现在不需要笛手了,已经另外找人了。”
她离开,把一脸错愕的瘦子丢在那儿。
那天夜晚,她不动声色在后台观察云傲天,可他看来完全不像一个会冒充别人的人。直到散场,云傲天离开歌厅时,她悄悄跟着他。
云傲天提着一个灯笼,离开了大街,穿过幽静的小路,朝山丘走去,引起她好奇。
他进入山丘的小树林,那匹棕马和那条捲毛小狗原来也在树林裡。小狗看到他,兴奋地摇着尾巴汪汪叫,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云傲天把灯笼挂到一颗银杏树的粗树枝上,蹲下来跟小狗玩。玩了一会,他背靠在树的根节那儿睡觉,小狗窝在他肩上跟他一块睡,马儿也阖上眼睛。
“你为甚麽会在这裡?”她从树丛裡走出来,突然开口问道。
云傲天听到声音,缓缓张开眼睛醒来,瞥向她。
“蓝姑娘,这麽晚了,你为甚麽会在这裡?”他说着,脸露微笑站起身。
“是我先问你的。”她神情冷澹。
那匹棕马张开了一双大眼睛,动了动。
小狗看到她,摇着尾巴奔向她。这条小狗认得她。
“这裡挺好的。”云傲天回答。
她俯身把小狗抱起来,微微低着头抚抚小狗圆滚滚的肚子,不动声色地问:“小狗叫什么名字?”
“小东西。”他答道。
“那你呢?”她抬脸看他,紧接着问。
“你们都叫我小南北。”他微微一笑。
“那你到底是谁?”
“云傲天。”毫无欺瞒。
“你倒算坦白。你为甚麽要冒充小南北?”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明亮。
“我没有冒充,是双胞胎把我当成他,不由分说把我拉进去歌厅,一直喊我小南北。”
“那你到底是甚麽人?”
“我不是人。”云傲天一脸正经,却带微笑。
她嗤笑一声:“你不是人,难道是鬼吗?”
他摇摇头,缓缓道:“我是精灵。”他冲她笑笑。
她一听,怔住了。
“精灵?”她压根儿没想到云傲天会这麽说。
她端详他,隔了一会,她问:“你是精灵?精灵是从哪裡来的?”
“我来自花开魔幻地。”云傲天目光沉定。
听完这句话,她先是愣住,然后大声笑出声,笑了很久很久。
“原来你是个疯子!”她笑着说。“别犯傻了,是没有花开魔幻地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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