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皇帝养成/萧雪鱼11

第12章


  叹了口气,苏蕴明拉着王生义的手紧了一紧,步伐迈得更大,走出树林后应该会好些,希望今天有月有星,至少不再有这种被如有实质的黑暗挤压的窒息感。
  苏蕴明边走边在心里默算距离,将将到达树林边缘,忽然耳边传来人声。
  有人微弱,但清晰地叫道:“救命!”
  苏蕴明陡然刹住脚,由于太过突然,被她拉着手的王生义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她身上,糖饼零零碎碎地撒了她一身。
  “救命!”那人又叫。
  苏蕴明木木呆呆地站着不动,王生义勇敢地站直身,勇敢地捡起一大块糖饼碎片,勇敢地塞进嘴里。
  “有没有人?救救我!”
  苏蕴明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她测字算命是因为她只能靠这个混口饭吃,在二00九年,她从塔罗牌到星座血型全都不屑一顾。
  她相信一切客观事件的发生必有其现实逻辑,她鄙视用神秘主义解释一切的行为,她认为这只是一种舍难就易的逃避。
  她不信佛,不信上帝,不信真主,所有已知的宗教和无数大大小小的神灵她都不认同,她尊重信仰,但她没有信仰。
  所以,即便是以无限接近于零的机率从千年以后穿越到这个时空,她仍然认定这只是意外事件,而非“神迹”。
  可是,若非神迹,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在这危机重重的树林里,时隔一年之后——她会突然听到聂阳的声音!?
  魏王
  “救……救命……”
  疑似聂阳的呼救声还在继续,且愈渐衰弱,苏蕴明定了定神,先把王生义牵到最近的一株大树后,叮嘱他乖乖等她回来,见他点头,这才举着火把循声而去。
  苏蕴明相信自己的判断,哪怕再隔两年她也能认出聂阳的声音,但人的感知能力太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尤其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她又想起了聂阳离奇失踪的那一夜,想起那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迷茫。她在前进中把火把换到左手,右手伸进怀里。
  苏蕴明越走越快,火把的光在快速移动中有一瞬间延迟的残影,仿佛拖着一条光明的尾巴。脚下忽然踩到异物,她踉跄了下,发出“啪”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在这一声中,黑暗里猝然扑出一条身影,如一头强壮而敏捷的猛兽,毫无反抗余地地将苏蕴明扑倒,翻滚了两圈,黑影支起半身,右手扣住她的喉咙,低声道:“动我就杀了你!”
  火把在两人滚动中脱手飞出,跌跌撞撞地落到远处,溅起几许火星,渐渐地熄灭,四周再次只余下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
  树林的地面铺满了落叶,苏蕴明没有受严重的伤,黑影虽然压在她身上,却似乎并不重,她听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声音,面上还能感觉他的头发和气息微微拂动,不禁颤声道:“小阳,是你吗?”
  黑影似乎一愣,压制她的身体有刹那的僵硬,苏蕴明乘机举高右手——手里捏着她从怀中取出的防水表——按下照明键。
  强光!对不习惯电力照明的古代人来说,堪比小小太阳的强光在黑黢黢的树林中骤然亮起,一时间目为之盲。
  黑影一手遮眼,另一只手却没有捏碎苏蕴明的喉咙,只是听声辨位,挡住她的拳打脚踢,身体贴得更紧,遏止她的挣扎。
  所以,等两人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强光,同时睁开,在不到半尺的距离里同时望进对方眼底,他的头发从上而下垂在她的脸上,她的手在他腰上,他的腿绞着她的腿,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紧贴的另一处胸膛同频率的起伏。
  距离过近,根本看不清脸,苏蕴明却从那双眼辨出他的身份,不,不是小阳,不是他。
  伏在她身上的人看着那双眼里的光悄悄收敛,一丝伤痛不动声色地沉潜下去,再不可见。
  苏蕴明又开始挣扎,他待要再制住她,肩后陡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瞬间失去所有意识,睁着眼睛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睛是合上的,隔着眼皮传来微微的光。
  他没有即时睁开眼,脑子里迅速忆起昏迷前最后发生的事:他受了伤,属下冒险引开敌人,留他独自藏身林中。他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以为是敌人回来搜索,决定铤而走险,故意出声将人引过来,先下手为强……却不料来的根本不是敌人……
  他闭着眼继续装昏,打算探听一下身处的环境,蓦地听到那名今天才相识,却已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淡淡地道:“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他仍然没有睁开眼,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充满尔虞我诈,这等程度的试探早已动摇不了他的心志。
  那女子却又道:“要装睡也由得你,忍住了。”
  什么意思?他隐隐感觉不妙,肩上搭了一双手,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他惊觉自己可能赤身裸体,身体已经被翻过来,背部朝上。
  下一瞬,剧痛强烈得让他险些再次昏过去,忍不住睁开眼,骂道:“该死,你做了什么!?”
  眼前先是晕光,慢慢地,他看清了一间简陋的卧室,一灯如豆,那名身着男装的女子背灯站着,看不清表情。
  但他已闻见了浓郁的酒气,肩后伤口处除了剧痛还传来丝丝凉意,很明显,那女子刚才是在用酒为他清洗伤口,也就是说,她在救他。
  想通了这点,他不由松了口气,有点尴尬,更多感激,开口说的话却是南辕北辙:“救人堪比杀人,‘姑娘’的医术实在令小生不敢恭维。”
  他记得今天出来穿了书生的青袍,所以自称“小生”,而眼前女子怎么看也是超过二十岁,他便在“姑娘”二字上加了重音。
  一句话出口,那女子两道长眉一扬,他发现她的眉形颇像见月寺的空性和尚,都透出几分执拗味道。
  他控制不住口舌,又道:“姑娘女扮男装如此惟妙惟肖,古人云‘雌雄莫辨’,想来分不清那傍地走的雄雌双兔,也是雌兔长得太像雄兔之故。”
  那女子又是一扬眉,微弱光照下依然晶莹的眼眸盯着他看了许时,叹道:“我算是相信了,夏慕凡,你和夏依依果然是一家人。”
  短短一天内,苏蕴明第三次遇到夏慕凡。
  在小树林中被压在他身下,近距离四目交投,她即刻认出那如月色清溪的目光。待他昏迷过去,她艰难地从他身下爬出来,防水表的白炽光照出她满手的血,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聂阳失踪那夜,手上衣上沾满他的鲜血。
  无论何种心理,哪怕仅仅出于人道主义,她也不能放着他在林中重伤等死。
  其后如何拖着一个昏迷的像山一样沉重的男人、再加一个吃光了糖饼的七岁小孩儿,从遥远的树林返回家中……苏蕴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防水表的电量有限,又太过惊世骇俗,苏蕴明好好地收起来,点着油灯,察看夏慕凡背上的伤口。
  切口很平整,从他的右肩斜划向左,即使外行如她也立刻辨认出是刀伤。皮肉绽裂的样子虽然可怖,比她选修法医学那会儿见过的尸体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苏蕴明法医学学得并不是很好,这是她优等生生涯的少数特例,对此她每每想起来便扼腕。
  比如现在,她就在后悔,如果当初能学得好点,现在说不定能想出办法处理夏慕凡的伤口,而不至于一筹莫展。
  本着最基本的外伤急救常识,苏蕴明决定先清洗伤口。穿越时带的防水背包目标太大,被她挖坑埋在了落霞村的家中,只随身带了一瓶可能过期的消炎药,一小瓶医用酒精、瑞士军刀、防水表。
  过期消炎药也不知有没有效,她倒出一把塞进夏慕凡嘴里,再喂他喝水,好在他昏迷中并没有丧失吞咽的本能,顺利地把药吃了下去。
  他背后的伤口虽深,似乎没有伤到血管,折腾这许久已慢慢地止住血,苏蕴明用干净的手巾擦掉伤口附近的草叶沙土,顺便还帮他抹了把脸。
  或许是冷水的刺激,夏慕凡醒了过来,眼珠在眼皮下面动了动,恢复了疼痛的感觉,呼吸的节奏也发生变化。
  他执意要装晕,正好苏蕴明对树林里被扑倒的事还梗梗于怀,当下也不打招呼,翻过他的身体,朝伤口淋上酒精。
  可是,当剧痛逼得夏慕凡装不下去,第一次面对面开口对她讲话……
  苏蕴明觉得,他还是装晕比较好。
  单看外表是君子如玉,一开口却毒舌得让苏蕴明后悔救他,就该扔他在树林里自生自灭。她叹道:“我算是相信了,夏慕凡,你和夏依依果然是一家人。”
  夏慕凡趴在床上,微微撑起半身,回头看了她一眼。明明他的眉眼只是寻常,这一转眸间却是清光潋滟,苏蕴明一瞬间觉得昏暗的房间都亮了几分。
  他看了她一眼便垂下头,长长的头发滑落下来,苏蕴明刚才只顾着救人,此刻才注意到他的皮肤极白,□的背部没有半点瑕疵,便像一整块莹莹美玉,衬着黑得没有反光的头发,明明只有黑白二色,却有一种清到了极点的艳。
  “你从一开始便看出我们不是兄妹。”夏慕凡道,他总算收敛了刻薄,用的是平静陈述的语气,“不然你不会让依依发那样的誓。”
  苏蕴明不能自已地盯着他的裸背看,直到他出声,才骤然回神,别开了头。
  男子有这样白的皮肤,她只见过聂阳。
  聂阳。
  她没有出声,她当然能看出一行人不是什么兄弟姐妹,虽然夏慕生介绍得坦然大方,表现得如此情真意切。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