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情书/深圳蔡晓东

两人满脸的倦容，王佳友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办公室里浮着浓重的烟雾。胡景辉用文件夹在面前扇了几下，忍不住说：
  “老王，你就不能少抽一点？呛得人难受！”
  王佳友笑笑，说：“我困！”
  “要不我们散了吧，明天再谈？”
  “这宗理赔案越来越引人关注了，胡景辉，你不知我心里急呀。”
  “谁不急呢。顺顺当当地理赔了，我们就是尽力了。”
  “我做了理赔这么多年，这件案真是空前绝后，想都没想到的。”王佳友看看胡景辉，“这里边有故事呀。不怕跟你说，我早就觉得周红非比常人。”
  胡景辉笑起来，说：
  “每个人都他自己的故事。你王佳友不也有自己的故事吗？”
  “可是这个故事却惊天地泣鬼神，谁有这种故事都是一种幸福。秦刚可谓是情种一个，周红呢，我看也是情种深种的人。我是真正的让他们给震慑住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胡景辉，人生在世，有一次这么天高海深的恋爱，足矣！尚有何求哉？”
  “你不是说困么，说到一个情字，倒是精神起来了。”
  “我是一时心有所动、心有所感而已，你真是无趣得很。”
  “老王，听说你以前写过小说？”
  “写是写过，不成气候，丢荒多年了。”
  “我建议你重新拿起笔来，保险的故事就够你写的了。”
  “重温旧梦？不可能啦。”
  “这笔理赔金，周红可能不会要的。”胡景辉说。
  “哦！峰回路转呀。”
  “但她也不会交给杨小燕。”
  “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说到底这是周红自己的事。”王佳友拿起一根烟，看一看胡景辉，还是点上了，说：“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公司要求必须在规定工作日里理陪，媒体对这个案也盯得很紧。你也知道了，这两天公司里大家都在议论这件案。公司高层的意见是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足额理赔。”
  “是吗？难怪你急得不行。”
  “现在的问题是，杨小燕拒不合作，今天下午我们还和她联系了，她态度很恶劣，居然说马上要到国外旅行，回来再说。”
  “不会吧？不会的。秦刚死了才几天呢？就算她要出国，至少也要等过了头七罢，而且清明节也快到了，风俗习惯她都不顾了？”
  “嗯，对对对，说的对。其实她不明白，在既成事实面前，我们这样做实际上是在保护她的名誉，最后如果我们诉诸法律，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人家又怎会想到这一点。老王，理赔的事你需要我干什么吧，你具体说。”
  “还有三天时间，就一定要理赔了，否则就超过理赔期限了。我的意思是你配合我们做通杨小燕的工作，必要时协助她办理相关事宜，争取一个圆满的结局。”
  王佳友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
  “你和周红既是经办人，周红又是受益人。听说秦刚和你们还是大学同学，你看，这相对我们来说，在沟通上容易一些，也方便一些。”
  “王经理，按照行业规定，在手续齐备的情况下一周内理赔，现在你说只有三天了，这不对呀？”
  “据我所知，交警部门的事故报告和医院的死亡证明，在秦刚出事的第二天就给了杨小燕了。而身份证和户口的注销手续，她公司的副总在电话里对我说今天已经办理了，可杨小燕不交给我们，这是有意拖延理赔时间，你说我们怎么算她的理赔期限？”
  “总之，我全力协助你就是。”
  
                  第十二章
  1
  周红怀疑秦刚是自杀。
  那么秦刚为什么要自杀呢？周红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事有跷蹊。
  公司早会还没有开完，周红便驱车来到万家安公司的大楼，她想跟杨小燕好好谈一谈。
  当周红走出电梯，推开万家安的玻璃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杨小燕在跟一个文员在说着什么。周红马上站住了。在杨小燕那张保养得细皮嫩肉红润润的脸上，透着一股冷冷的严肃，前胸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周红发现那朵白花竟然跟她别的白花一模一样。杨小燕显然是看见了周红，但她故意不理她，自顾说着，待那文员点头哈腰走了，杨小燕才抬起头，朝周红扫了一眼。周红走上前去。
  “到我办公室来。”
  杨小燕说着直直往办公室走去。周红看一看她的背影，跟着她走过去。
  进了办公室，杨小燕坐在自己的靠背椅上，看着周红，也不招呼周红坐下。周红于是就站着，一声不哼。
  两个女人默然相对一会儿，杨小燕说：
  “等不及了不是，一千多万呀，八辈子都赚不到的。”
  “虽然八辈子都赚不到，也不是什么钱都要的。”
  “你敢说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
  杨小燕放声一笑，说：
  “这么说，你是来给我送保险金的？”
  “不是。有关手续你还没有交到保险公司。”
  “我这么做，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一点都不失望。你是否配合保险公司，这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你连说谎都不会，这一点比起秦刚你差远了。”
  “我没必要说谎。我并不想要这笔保险金。”
  杨小燕有点错愕地看着周红，不禁问：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钱。”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杨小燕拿起来，大声吼道：
  “没见我这有客人吗，谁的电话我都不听，别接进来。”说完将话筒摔了。
  “对不起，打扰你了。”周红说。
  “你来干什么？”
  周红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我想问问他的事。”
  杨小燕一听就嚯地站起身，瞪着周红看了看，又坐下去，说：
  “人都死了，还问什么？”
  “有些事，我想知道。”
  “什么事你不知道的！他不是一直都背着我跟你来往吗？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不知道的是我。”
  杨小燕眼泪汪汪，别过脸去，顺手从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按了一按，说：
  “我现在才知道，你们自始至终都在骗我，都在利用我。”
  “秦太太你误会了。”
  “当初，你们那个破厂被火烧了之后，你们想东山再起，于是就利用我。周红，我哪一点比你差？我全心全意对他，他当我是什么？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我知道你是真正爱秦刚的，我也知道你为他付出了很多。”
  “你知道有什么用，他知道吗？”杨小燕终于哭出声来，“他是我老公，可像个老公吗？当过我是他老婆吗？现在他走了，这么大一家公司叫我怎么做呀？”
  “秦太太，我……”
  “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想看我怎么可怜啊？秦刚是你什么人？你还要脸不要脸啊？！”
  “我和你一样都爱秦刚！可是我没恨过你，我也没和秦刚背着你干了什么。”
  周红说完，转身走出杨小燕的办公室。
  坐在自己的车上，周红觉得郁闷觉得后悔，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会儿。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直射进来，她抬头往前面看了看。秦刚，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真的是一次意外吗？不是意外，对吗？周红想起了董辉，董辉是秦刚最好的朋友，怎么就没想起他呢？也许他对秦刚的情况知道得更多一些。她马上给董辉打了电话，她要去见他。
  地王大厦高耸入云，青蓝色的幕墙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董辉工作的公司就在大厦里面。他带周红来到一间小会客室，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给她。
  周红朝外面看了看，回头说：
  “这才叫高高在上，一觅众山小呢。”
  “当初我也有这种感觉，现在却一点都没有了。怎么样？还好吧？”
  周红冲他笑笑，说：
  “刚才我去见杨小燕了。”
  “你去见她了？见她干什么？那天在殡仪馆她那样对你，你还去见她！”
  “我是自讨没趣。”
  “其实，杨小燕这个人并不坏，就是性格脾气差些，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想什么就说什么了。不过在秦刚面前倒是不大敢这样的。”董辉笑一笑，“她还是爱秦刚的。”
  “我知道。”
  “我还是比较了解他这个人。他也愿意跟我说说心事。你知道他的，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不轻易对人说的。”
  “董辉，有些事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董辉点了一根烟，眼睛看着窗外，吸了几口烟，回过头看着周红，说：
  “你们两个人――怎么说你们呢。都爱着对方，偏偏就走不到一块儿。”
  周红凄然一笑，说：“有缘没份吧。”
  “其实，秦刚他一直都记挂着你。有时候，他找我出来喝酒聊天，最后总是说到你，每次都这样。我曾经狠狠地骂过他，我跟他说，你心里既然放不下周红，为什么不离婚重新追她回来呢？你整天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周红，这几年，他其实过的一点都不开心，虽然他的公司越做越大，但我知道他并不开心。那天从殡仪馆回来，我在想，秦刚也该安息了吧，这一生辉煌过有钱过，身边又有两个女人深爱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总会死的。”
  “是啊，人总会死的。”
  “这几年想必你也跟他一样，心里也没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