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脂凝/蓝染

第73章


  我发愣都来不及人已经被牵出去了。
  才走没两步外面就有人跑进来,急冲冲地说,“黄大娘,不好了!有一群人把咱们驿站包起来了!”
  我心头一跳,大娘的手也开始颤抖。这回是不是…我连想下去都觉得心寒。
  大娘咬牙,然后坚决道,“你先出去招待着,拖到我出去为止!”
  那个人应声然后就跑出去了。大娘揪起眉头,看了看四周,最后冷静地问我,“不悔,这驿站中是没有什么躲得住人的地方的,现下只能赌一赌了。你可是愿意信我?”
  “如今这个情况,也只能放手一搏了不是么?”我强压住心中的恐慌,淡笑道,“大娘,不悔的性命就交给大娘你了。”
  大娘见我如此冷静,也放宽了心,随着我笑。然后她招来一个小二哥,将包袱给他,说道,“你去换上这包袱里的衣服,然后从后院出去,看到人就拔腿跑。”
  那小二哥也没问为什么就拿着包袱走了。我在心里微叹,黄大娘一定是深有人心,否则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件危险的事居然会什么都没问就去做了。
  大娘自然明白我的愕意,但此刻她也没有解释给我听,这边就拉着我的手往正大厅走去。就要进大厅前她对我道,“我先进去,我会将他们引到中央去坐着,你听我说的话过一会儿再进去。进去后就躲在酒柜那里。”说完她调整了下表情就走了进去,一副吃惊的口气,“唉呀!这都是干什么呀!”
  我躲在帘幕后不敢掀角看,毕竟是习武之人,一点点小动静也会知道的。
  我在里头站着如履薄冰的时候,外头的人说话更像是冰一样冷,“她死你就不用死,要是要保她,这里的人都要死!”
  我心又是一寒,是皇上么?他已经铁了心要我死?面对驿站的人的生死,黄大娘她是否会把我贡出来?咬紧牙根,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她?客官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呀。”大娘吃惊地回道。
  听得一声犀利的剑出鞘声,然后还是那个人说,“看你也是个老实乡妇,居然给我打马虎眼?哼,是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驿站里头已经开始有点乱了,纷纷嚷嚷起来。可大娘还是稳稳地说着,“这位客官,我这可是做小本生意的,就算你要闹我也拿不出钱陪给你的!”她这一句话硬是将那人的话给曲解了。而且声音有些渐远,我估摸着大娘已经走离了有些距离。
  那人还是很有耐心没有发怒,可他身边的人却说话了。“少与这乡间野妇说了,我们直接进去找不就好了。”
  那人似乎在沉思,我乘着这个空蹲着溜入屋内,然后蹲在酒柜里。
  “也好。你们几个看着,你们几个进去搜。搜到了就直接解决,若再弄丢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另外一道声音插话来,“那人从后门逃了!”
  屋内气氛瞬冷,齐唰唰的剑出鞘的声音,然后男子冷然道出一个字,“杀!”
  顿时,驿站中惨叫声四起,有人开始挣扎,逃窜,桌椅四下碰撞,我的心都吊在了半空,更蜷缩起身子,心中是不断袭来的恐惧――外面的人都是因为我而陷入这种地步。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儿,却要因为我遭受这血光之灾。
  突然听见一个小孩的哭声,惊天动地,让我的心碎了满地。闭闭眼,克制不住的湿意,克制不住的悔恨排山倒海而来。
  我悔了,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受罪,手已经搭上柜子,就要推出去,突然有人狠狠地撞上门,接着是方才说话的人的声音,“说!她是往哪里去的!”
  我握柜门的手紧了紧,眼眶愈加红润。是黄大娘…
  只听见大娘虚弱地应,“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再无声息。
  泪脱眶而出,握着柜门的手动也不能动,牙紧紧咬住下唇,压抑住脱口而出的呜咽声…
  外头惨叫声连续不断…
  娃娃吓哭的声音也突然断了…
  渐渐的,驿站恢复了安静,死一般的沉寂。
  我已有些临近崩溃,牙也咬的更紧,怕自己一发出声音就引来那些人。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滑过脸颊,似乎那外面的一条条因我而死的无辜生命…
  这一刻无比后悔起自己为何非离京不可,自己为何是高琰的妻子,自己为何…
  为何,到底谁能告诉我为何!
  在这样的时候,我连挺身而出都不被允许。黄大娘用她的命和大家的命保住了我。所以,我不得轻生。
  死不能死,活时刻煎熬,我到底是为何会将自己逼上这条绝路?为何!
  一句一句的为何,在我心里敲打着。重重的,让我疼痛地窒息。牙已经在无意识中咬破了唇,腥味漫入口中,如同外面传来的味道。 
  
[中卷:第二十六章:我的罪]
渐渐,万物寂寥。我不知蹲了多久,外头原是有微薄的光,如今只剩下黑暗。
  我麻木地舔舔干涸的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唇瓣也是微疼。可这些算什么,比起那些无妄受难的人。
  心头一疼,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柜门上,意识到了也才发现它已麻痹得不似自己的手了。
  而人还未反应过来,手一加力就推了出去。身子动了动,无神地走了出去。
  第一眼――手捂上嘴,脚突然有了直觉,顿时发软跪了下去。
  “大娘――”
  以为已经哭尽了的泪还是涌了出来,胡乱地用衣袖去擦她脸上的血,胡乱地喊她,“大娘大娘――”
  为什么你要这么傻?为什么…你明明就可以把我供出来的,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呢?…“不悔啊,有时候看你就好像看到我家黎儿一样。当年她可是方圆百里内最美的姑娘呢!”大娘的眼里有浓郁的骄傲,似乎想到这样有自夸的成分了,看看我又补充道,“不过她没有你这么美拉。”…
  女儿。就因为我的年纪与你女儿相仿,性子与你女儿相似,所以你就将我看成女儿,抱着私心,就算是被那些怨魂怨恨,也咬紧了牙什么也不说么…
  我究竟是何德何能?能遇见黄大娘…
  泪滴滴分明,脑子却越发清晰起来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说不准那些人可能会回来。总之此地不易久留!
  在离开之前,我要先埋葬掉他们。这些…我的罪。
  撑住身子站起来,犹有几分不稳。眨眨眼,又是扇落一串泪花――皎洁月光从大开着门照进来,撒落的地上不再是温柔似水,是冷讽,是冷峻,那已成暗红的血的斥责。已是如同僵尸一般行走。将一个个陌生人的死不瞑目的眼合上,将一个个人的尸体扶起来,静静地拿来布,认认真真地替他们擦净身上的血。替男子理好衣襟,替女子挽好发髻,还有…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我走向那个孩子的方向,走一步,心口疼一分。曾经,我的麟儿也有这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我裹起,抱在怀里逗着,他总是会那样开心地笑。不知世间烦恼。
  可是这个孩子呢?刚才我扶开的一对连死也是拼死相拥而去的夫妻。那生前的恩爱就更不用说了吧?原是个幸福的家,却因为我全部命丧黄泉…
  甚至连最后一刻都没有抓到他们的孩子――只差一步之遥。
  孩子,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么?我微微滞留了脚步,有几分不敢向前看。
  咬咬牙,还是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起孩子。借着月光,我看见孩子恬静的面容,没有伤痕…没有血迹…
  我一颤,巍抖着手放在孩子的鼻下。
  这一回是喜及而泣。有呼吸,有呼吸,它有呼吸!这一刹那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还活着,这场血灾中还有一个生命…
  我紧紧抱住孩子,又笑又哭。刹那是有些感激那些人的手下留情的,也或许他们只是觉得放这个孩子在这里,也活不了太久的。
  无论他们是为什么留下这个孩子。都是值的感激的。
  只是这孩子为何这么安静?我慌了,伸手捏他的脸,轻掐他人中,几番折腾,那孩子嘴巴一瘪,放声大哭。
  他一哭我反倒松了口气,又轻哄了他入睡,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才又安心开始将剩余的人打理干净,然后又找了铲子出去挖坟。
  将驿站丧命的十七人一一埋葬之后。我抱着孩子,给他们跪下,给予最尊敬的三个磕头。个个头着地。
  对不起。我默念,然后咬唇抱起孩子,去了马厩。
  挑了一匹乌黑的马,想想又解了其它马儿的绳索。便抱了孩子越上马去了。
  驾着马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一回首,那些马儿极有秩序地跟在我的马后。心头一热,眼微涩,是大娘培养出来的马…它们个个都如同大娘一般,坚韧,忠诚。
  我哽咽着低头看看怀里卧着恬睡的孩子,是个女娃娃。不知道她原是叫什么名字的,小小的五官已是很讨喜了。
  以后,她便是我的女儿了。我将视如己出。我害她没了父母,自是要赔她一个家!抿抿唇,抱紧怀中的孩子,响亮一声喝,“驾!”
  马抬蹄,往北面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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