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学生

  崔思鸥感动了。
  自从高考结束到现在，这件事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使得他的心情一直不得畅快。他想如果说出来可能会使自己感觉好些。于是，就趁着今晚这头痛脑胀，感慨万千之际，一口气讲了出来。
  崔思鸥问裴天悯：“你说我当时的做法是不是很可笑呀？”
  裴天悯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对崔思鸥的经历很有感触。裴天悯说：“我并不感到你的做法可笑。只是为你感到难过……”
  “为我难过？”
  “对。同病相怜嘛。我也是从那个阶段挺过来的。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并非首创。为学习而‘卧薪尝胆’的人古来有之。古代不是就有孙敬好学，以头悬梁。苏秦患睡，自锥其股的故事吗？而在今日，祖国的莘莘学子当中，这样做的更是不乏其人。在我的同学当中就有许多。有人仿效岳飞刺字立志，拿圆珠笔在某只胳膊上写上：‘立志高远，心无早恋’等，然后坚持半年多不洗澡。有的人是把决心刻在课桌上，写道：‘不考某大非好汉，日背单词三遍。’然后高高兴兴地接受学校的罚款，认为那是对希望的投资。我有一个女同学，把写有：“巾帼不让须眉”字样的纸条掖在发卡里戴在头上。后来她不小心把发卡弄丢了，于是就失去了某种精神上的支持，一个人哭得死去活来，哄都哄不住。我说这些，总的意思就是，即使我们那时作了什么傻事，那也都是为了理想！那也……”
  崔思鸥原本以为自己的这段荒唐事会成为裴天悯的笑料。心想如果被人嘲笑了，就正好当作是对自己的激励吧。古代伍子胥心怀杀父之仇；韩信不忘胯下之辱。他们就是以此为动力，成就了一世伟业的。
  然而裴天悯的一番话大大出乎崔思鸥的意料。使他不由得变得激动起来。于是，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他便伸手一把抓住裴天悯的胳膊，高兴地说：“啊呀！知我者，裴兄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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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竞选“特困”困难多（天鹰文学最后更新时间：2005-09-25，天鹰文学点击数：89）
  船平稳地航行了一夜。天还没亮，一群同学早早就跑到甲板上去，想一瞻海上日出的美景。
  崔思鸥也在人群之中。他静静得等待着，过了许久，那一刻终于到来了：
  夜色稀释成清淡的雾，
  海面象大片大片深蓝的玻璃。
  在海水的喧哗和膜拜声中，
  你哇地一声诞生了，
  小脸上沾满了母亲的血液
  …… 
  海上的雾很大，能见度很低。然而崔思鸥此时正立在船头极目远眺。他的嘴角抿着一丝笑，眼睛深情地望出去。他真能看到远处的东西？也许是的。此时，风平浪静，船在海上平稳地驶进。他“看”到船正在向一座座的金山和银山驶进。
  原来，崔思鸥此刻把自己幻想成了一个百万富翁。在他的脑海里此刻正翻腾着这样的场景：
  ……
  上船数年后，崔思鸥携巨款衣锦回乡。他先是把自家的房子、院子都修葺一新，然后为父亲承包了一个大的矿场，随后又领母亲到市里买了几件时髦的衣裳。几天后，他在一家大酒楼里宴请以前的同学。在酒席上，大家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而此时，酒店的外面，阳光明媚，一只喜鹊在门外的树梢上啾啾的欢叫着。屋子里其乐融融，许多人像他投来羡慕和钦佩的目光……
  ……
  天空中突然传下的一声鸣叫才使崔思鸥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他抬头向天空看去，一只海鸥正飞在船的上空。它时而绕船盘旋，时而展翅平飞。有时候，它突然垂直冲入水中紧接着又腾空而起，像是很有表演欲似的。
  崔思鸥为什么会突然把自己幻想成一个百万富翁？原来他刚才回想起了他在学校里竞选“特困生”和“贷款”的事情。这两件事曾给他带来许多的感慨。
  开学伊始，崔思鸥和李双博两个人都没有交齐学费。他记得当他把入学通知书拿回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高兴地在左邻右舍之间奔走投告，一天里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到了第二天，两口子便不得不南乞北讨，东挪西借了。好容易借到些钱，但最后与家里的微薄积蓄凑在一起算下来，还是比规定的收取费用少两千多块。李双博的家境也不好。有一次，105舍里的四个人谈到彼此的家庭状况时，李双博就毫不隐瞒地说：“我爸他腿有风湿性关节炎，干活干不利索。至于我妈，听人说，她老人家从小就是个病蛋蛋。在家里洗衣做饭还可以，要是让她上工厂根本接受不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嘴巴和肚子一个赛一个的大。你们说，我家能有积蓄吗？！”
  于是，崔思鸥和李双博都准备申请作“特困生”。
  人们称学生为“穷学生，苦学生”，此话不假。论据是，上帝对穷人唯一的偏袒就是他们生孩子的能力。而这天底下的穷人占绝大多数，所以到了学生这个集体里面，也是穷的要多。由于各个班级“特困生”名额却相当有限，造成了“僧多粥少”的矛盾，所以，对“特困生”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
  评“特困”的方式是，全班同学以班会的形式坐在一起，申请人依次向大家阐述自己家庭的困难程度和原因，最后再由全班同学投票选举。谁得的票最多，谁就是本年度的“特困生”。正如崔思鸥所说：“说白了，这个就是比穷，比困难，比可怜。”
  选举那天，郭导先作了会前发言，之后便轮到贫困学生介绍情况。有个哲人说过：“幸福的家庭大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特点。”几个同学发过言后，这些人的各种各样的家庭困难和不幸都令听者倍生恻隐之心。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说：“大家看看我吧。我的家庭最惨！”这个人叫曾爱国，是个矮个子，身体黝黑，略微显胖。从他的吃喝穿着以及日常生活习惯上看得出，他的家庭的确不富裕。曾爱国说：“俺爸原先是个地痞流氓，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我十岁那年，由于他与人积怨太多，被人打折了双腿，从此便卧床在家，什么都不能干，衣食起居都靠俺妈来照顾。我家一共五个孩子，现在都在上学。俺妈原本就体弱多病，但是迫于生活，只得找了两份儿工作来养家糊口。一份儿是在瓷器厂上釉，一份儿是给耐火厂的工人做饭。我家在农村，加上家务活、农活，你们说，咱妈能受得了吗？咱妈是起早贪黑，疲于奔命。四十多岁的人，现在看上去足有六十岁，连牙齿都掉光了。去年，咱妈又被确诊患了腰间盘突出，整天疼得哭爹喊娘，死去活来，一晚上接一晚上的睡不着觉。现在咱妈的精神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咱妈原想把我的两个最小的妹妹给人，可是……呜呜……”
  曾爱国讲这段话的时候，越说越激动，以致最后涕泪俱下，喉咙哽咽，声音沙哑，浑体抽搐。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掩面。好几个女生竟也一起跟着抽泣起来。
  接着曾爱国又讲述了自己的家乡是如何的贫穷和落后。听了让人想象到，那里的大地是被阴暗的苍穹所笼罩，地面上到处都是断壁颓垣，枯木焦土；儿童衣不蔽体，老叟食不果腹；人人蓬头垢面，死气沉沉。到了晚上，就会从杂草石缝中飘散出鬼哭神号的凄凄之声。
  崔思鸥见曾爱国把自己的家境说成这样，于是没敢站起来发言。李双博也自动地退出了竞选。之后， 
两个人只好申请了助学贷款，其间又是签字又是画押的，也是费了好一番周折，遇了好一些麻烦。
  过了两天，银行的贷款就下来了。贷款的人都拿到一张银行卡。李双博不小心将卡的初始密码给弄丢了。于是，他便叫崔思鸥陪他到学校附近的银行去挂失和补办。
  这天的天气很好，正值秋浓，阳光明媚，微风柔和，天空蔚蓝一色，万里无云，显得异常开阔辽远。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
  银行大厅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李双博找了一个窗口排了队。崔思鸥就在这个窗口一侧的长椅上坐下来等。
  这里设着十个玻璃窗口，窗口外的人吵吵嚷嚷，窗口里的人忙忙碌碌。每个窗口都开着一个仅容手伸进去的洞。有的人把一大叠一大叠成包成捆的钞票从这儿送进去，有的人从这儿拿出来一大叠一大叠花花绿绿的钞票。真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崔思鸥揉揉眼睛。再去看李双博。这时，李双博已经排在了第二位。在他前面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身子肥胖如水桶一般，头发五颜六色，蓬乱卷曲。从侧面看去，满脸的赘肉。那妇女手里拿着一叠外币说要存。窗口里正在为她服务的小姐长得美艳动人，态度非常热情，有说有笑，问这问那。那妇女也笑着应对着，时不时蹦出一半句听不明白的外国语来。
  妇女走后，李双博把卡递了进去，并说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