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天涯/月影流殇

条件是，让她亲手杀死水璇。
  那正好是月晚和墨沉非走后的第三天。
  镜莲一惊，便告诉了她所有的身世。她却不管不顾，只是说，这个交易，愿不愿意。
  她用自己的韶华，来换这一次的成魔。
  有何不可？
  “你们要什么，我便给你们拿来什么。条件，只是让我亲手杀死平王水璇。”
  那天，她是这么说的。年少轻狂，虽说是在烟花之地呆过，却从小受到的是大家闺秀的教育。而那时，她的面上却出现了一种傲然与恨意，甚至，一瞬间的杀气，让镜莲和青竹都感觉到震惊。
  因为，她是恨着水璇的。以为他就此负心。
  但短剑刺进他的身体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会微微发痛？
  也许不知真相，对谁都好。
  然而，连倾又怎会让她得手？
  听得铮然一声，长剑与短剑相撞迸出些许火花，剑气让殿里烛光颤了一颤。连倾冷眼道：“只要我在此，绝不许任何人动他一分！”
  “呵……你，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他？”紫霜听罢，嫣然一笑。
  连倾低声，道：“君子一诺，一世相承。”
  “因为一诺，你甚至忘记了最开始进宫的目的？可笑！”紫霜的短剑抽出，知道此时用短剑难以胜之，于是刹那间从袖中又抽出一把软剑，正和当初送给墨沉非的一模一样。
  那软剑以柔克刚，也暂时缠住了连倾来势汹汹的攻势。连倾挑眉，道：“我连倾纵然并非君子，但也绝非背信弃义之小人！”
  “你当真以为，他会忘记你是乱臣贼子之子？！”紫霜的声音不大，但在场人听的清清楚楚。
  连倾和水琅的面色，霎时白了。他感觉的到，自己握着剑的手，力气加剧了一分。
  而月晚听到这话，也是一惊。
  乱臣贼子……之子？这……怎么回事？
  但其他人，却丝毫不动色。只是冷眼观之。
  “那，又，如，何！”
  那种身份的烙印早已烙在心上，抹不掉了。他一直试图忘记，却最终，无法自欺欺人。是的，他曾经为报一家之仇进宫行刺，然而……
  “试问这世间，谁能忘记！”他一怒之下，剑气凌人，挽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次比一次狠，紫霜的软剑缠上，竟都觉得虎口被震得微微发麻。
  再这样下去，她，绝对打不过……
  站在连倾身后的水琅，却神色恢复了平静，看着他，不复波澜。
  无需言语，彼此知心。
  然而，打斗中的二人，却根本没有听到周围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甚至在场之人，都忽略了。
  除了月晚。
  她抬头，发现那阴影中似乎有人，就站在二人不远处。
  她却不再做声，只是看着场中人，笑容，却都慢慢的淡了。
  这场戏，主角不是自己。
  曾得到的，都已失去。两手空空而来，两手空空而去。
  那又如何？
  紫霜望着连倾，眉间轻蹙，软剑虚晃，直直的对准他的胸口刺去。
  而连倾的剑，一直未收。
  直到剑气划破了紫霜的肩头，连倾才知道，她，根本没有躲避。慌忙之下，他欲将长剑收回，却来不及，最终，那剑还是刺入了紫霜的肩头。
  微微的温暖，湿润的感觉，浸入了衣裳。紫色的衣上鲜红的血，有些刺目。
  紫霜的软剑，却没有刺进他的胸膛。那一瞬间，她手中的剑偏了一个方向，只是将他的手臂刺伤而已。
  但连倾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漠时，方才惊觉，他躲不过了。
  刹那间，紫霜的左手拿着方才的短剑，一任他的长剑贯穿了自己的肩膀，将短剑，朝着他的腹部刺去。
  而连倾的剑，却来不及拔出抵挡。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三尺，短剑只有两尺，然而在场人却分明听到，连倾的长剑穿透她肩头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肩头传来，但她却不顾。
  一瞬间。
  短剑的确生生刺入了一个人的身体里，但那人，却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月晚一惊，因为只有她，看到那个人从阴影里冲出，挡在了连倾的身前。
  当真只是兔起鹘落的一瞬间。
  时间，却仿佛定格成了永远。
  那短剑，就这样刺穿了她的胸膛。
  “小染！”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正是月晚和连倾。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连倾的妹妹——连染。
  连倾不顾一切的拔出了长剑，剑尖带着紫霜的血，微微的洒出。紫霜一声呻吟，也没有想到会半途冒出来一个小染，短剑抽出，捂着肩头，勉力支撑。
  “你不担心她？她是青墨的亲女儿……”一旁的镜莲看了，淡然道。
  “所以，她和青墨的性子一样。我，岂拦得住？若是拦得住……如今又何必生出这么多是非。”青竹望着，眼神里似乎微微带着些许痛。最终，湮灭。
  “她要完成的事，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镜莲轻声道：“从小便如此……和你，极像。”
  她声音里似是带着叹息，道。
  “小染！”连倾低沉的声音传来，小染的血，亦随着短剑的抽出而飞溅。那血染在了连倾的衣上，白色的底，红色的花，带着妖冶的色彩。
  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她会忽然冲出来。
  月晚知道，小染当初在竹屋的时候，和自己一样，只学了轻功。所以完全不会武，也最多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哥……我来了。”她轻轻笑着，血浸在自己粉色的衣服上，只是那衣上，还沾过了半干不干的血。她的脸色除了苍白，似乎还带着些微的黑色。看样子，有中毒的迹象。
  “小染你等着……我……”从来没有看到连倾这么慌张的时候。他望着自己最亲的妹妹，胸膛里不住流下的鲜血滑过指缝漏出，总是止不住。
  “哥，不用了。小染……中了好多毒……”她的声音很轻，似乎一下子，就要断了。
  但是……小染不是被平王捉走了么？
  月晚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开口。
  她不忍打搅这份宁静。
  连倾的手，第一次如此笨拙的想去止住血，却完全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连染勉强扯出一抹笑，说：“哥……水璇本来把我抓走了……但是，小染把哥哥给的毒……涂在自己手上……然后去杀了那些人。但是小染自己，也中毒了啊……只是，比较轻而已……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中了水璇的圈套，他在那块地上……都下过了毒……我……也最终还是惹到了些许……最后，还是能赶回来……看哥哥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
  这一眼，能有多远？
  “小染你不准说这种话！哥哥只要你安全，什么都可以不管！就算是千夫所指又有何妨……你……不准离开！”他的声音早已开始颤抖，害怕她的离去。
  因为太过害怕，所以，想努力去挽留。
  但是，她的生命正如手间的水。再怎么挽留，也留不住。
  自此一别，别过生生世世约。
  “哥……就算刚刚没有被她杀死，我也迟早会毒发身亡的……刚刚赶来，从大殿后头进来，也只是想……和哥哥告别。小染很自私吧……明知道死在哥哥面前，哥哥会伤心，但是……还是忍不住……因为哥哥是小染……最爱的……人啊……”
  她最后还是哭了。最后一秒，她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泪水，因为她知道，哥哥怀里，是最安全的。
  从此以后，就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了。多好。
  她的眼睛闭上的时候，脸上依稀沾着泪水，嘴角，却微微上扬。
  为了一生最爱的人而死，死在最爱的人怀中。
  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抱着她的尸体的连倾，却只有将头埋得更深，除了泪水，却无任何的声音。
  痛，越是无声无息，越是伤在深处。因为越深，才越听不见。
  埋得太深了，忍得太久了。
  终是会流出来的。
  “连倾……”他身后的水琅想去安慰，刚刚靠近，却就在此时，眼前一晃，一把沾着血的短剑就架在了自己脖颈上。
  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紫霜肩头的血，沿着手臂淌落。
  她答应的事，她认定的事，一定要自己亲手去完成。承诺过什么，就绝不会食言。太过执着，太过坚定。
  也太过决绝。
  她忍着极大的痛楚，冷声道：“皇上，我要什么，你应该清楚。交出来罢。”
  水琅想不到她受了这种重伤还有力气来袭击自己，大惊之下，却还是稳住了心神：“你，究竟所为何物？”
  “锁魂珠。”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水琅和连倾的面色再次微白。
  “不止这个罢。莫非，他不要这天下？”水琅笑了，声音极冷，望着墨沉非道。
  “对不起，这江山，我如今不感兴趣。”
  墨沉非淡然一笑，神色淡漠：“我要的，你也给不起。”
  镜莲与青竹，还有紫霜，皆是怔住了。而月晚，却只有冷笑。
  给不起……
  又是什么，能让他一瞬间，放弃了原本应该得到的一切？这天下他都不要，又有什么，是这天下都敌不过的？
  可笑。可笑！
  他，究竟心里想法，有多深……？
  她，从始至终，没有猜透过。
  “那么皇上……如今，也该拿出真正的锁魂珠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