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天涯/月影流殇

  为了一生最爱的人而死，死在最爱的人怀中。
  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但我却没有给她最多的幸福。我说过，这一生，于我最重要的人是水琅，于我为知己的人是月晚，但于我最亲的，只有她……
  那铃铛声渐远，远去了天涯边。
  就像是她名字一般，染于浊世，何如相远。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恨这宫阙。锁了太多东西，夺了太多东西。
  我却无法打破了它，于是只有远离。
  来时年少轻狂，手中只有一把剑。
  去时年少依旧，却连一把剑都放下，什么都不再。
  风轻轻的拂过，月影横斜，这皇宫之中，依稀如当初。只可惜，与我举杯共饮的人……也早已非当初的少年。
  都变了。
  “呐，不醉不归，你说的。”月晚看着陷入了沉默的我，且举杯，道。
  我抬头，看她饮罢了那盏酒，笑意更深。
  “喂……话说我酒量很差的……头晕了，记得明天送我回去啊……”她昏昏沉沉的枕着手臂，不慎打翻了杯子，那杯子滚落地上，清脆的声音渐渐回响。
  对不起了月晚，这次，你酒里的迷药，是我下的。
  我看着早已熟睡过去的她，轻叹。
  最后这把剑，是我铸的。他不知，从他说起这件事的那一天开始，我花了三年的时间，铸成这把剑。
  原因，只是因为太用心。
  用心用的铸剑时，都会微微的叹息。就算知道，当年他不过戏言而已，我还是一直铸这剑。
  你看，我都要走了，这是我最后留给你的礼物，你可满意？
  我笑着，深夜，离开了皇宫。
  说是无牵挂，其实是断不去牵挂。
  我牵马，走出城门。此时天已大亮，转身，宫阙已远。
  再见。
  我握着装着小染骨灰的锦囊，上面系着那铃铛，轻声叹道。
  十年后再见。从此以后，陌路天涯，与君两断。
  再无他言。
  48。
  “喂，你知不知道明天城里花灯会？”
  “知道啊，三年一次呢……”
  “可惜……那里好多好吃好玩的……”
  “可惜什么，若你要去，我陪你去就是。”
  月晚回去的时候，忽然在路上看到两个小孩子。
  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男孩子笑着，对那小女孩说。
  阳光零零碎碎的跌落在地，如蒙上了回忆，泛着黄。
  眉眼渐渐的柔和了下来，她唇边的微笑轻轻的扬起，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若你要去，我陪你去就是。”
  他站在她身后，静静的说。
  月晚一惊，回身，却看他正站在她身后。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刚刚想发怒，却听他道：“若是不去，那便罢了。今日我自己去就是。”
  他眸底一片平静，望着她有些郁闷的样子，渐渐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甚至刹那之间，她觉得，只是错觉。
  错觉而已。
  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不去……不去太可惜了……
  反正近期自己也不会死，去了又不会死人。于是，月晚抬头，挑眉：“当然去！”
  暮色已沉，月起灯燃。
  华灯如常，只是照的街上恍如白昼。墨沉非静静的站在她身侧，一起走着。
  直到看到一个铺子。
  月晚走过去，发现那里一盏宫灯做的极漂亮，走上前去，望着幽绿的琉璃宫灯，伸手拿起。烛火透着灯映着她的面，若流萤飞过天边。
  “姑娘好眼光。洛阳的琉璃宫灯，只要二两银子，要么？”
  二两银子……她眉梢挑了挑：“二两银子……还是算了。”
  因为，她身上没钱。而且如果像以前一样去敲诈旁边那个人……
  似乎不太现实了呢。
  于是，她将那盏宫灯放下。只是宫灯底刚刚触到铺子的时候，却只见一只手搭上她的手，道：“二两银子，买了便是。何必放下呢。”
  她抬眼，看着他眼里的宁静。
  太平静了，甚至无波无澜，完全看不清。
  然而，她又何时曾看清？
  “不放下，就一直带着放不下？”
  她莞尔一笑，侧过头，几缕青丝漏下，风起，微动。
  墨沉非不语，拿出了银子掷在那铺子上，将搭在她手上的手放下。接着，方才慢慢道：“放不下的，也不必勉强去放。”
  她的手握着提灯的柄，终，还是拿起。
  她只想告诉他，既然放得下，那么她也能，重新拿起。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往来不绝，摩肩擦踵。月晚的唇边渐渐泛起笑容，恍若当年，道：“看那家酒楼不错，不如过去？”
  说着，她拽着他的衣袖。
  刹那间，他愕然，对着她盈盈笑意的眼。
  “就当，这段日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这一晚，好么。”
  月晚小声道，语气很轻，怕惊碎了什么。终，看见他的笑容浮现，方才默契的对视一笑。
  回到从前，好不好？
  既然，无法永远回到以前，那么何不就回归一次。一次就好，不需太多时间。因为一次，足矣刻骨铭心。
  拿起再放下，也不过只会多了失去的感觉而已。
  她拽着他的衣袖，进了酒楼。另一只手提的灯，摇摇晃晃，仿佛马上，那火便灭了。
  灯火通明，笙歌未歇。
  她选了一个靠着窗户的地方，一抬眼就看得见街上的人群。无数的花灯亮着，繁花似锦，不顾月圆缺。
  直等到歌声传来，银筝缓拍。
  酒芳香，不知是何种花露酿成。
  便举杯忘了岁月，一饮前尘如雪。
  可是她忘了，她酒量不好。或者说，她是故意忘的。
  浮生难得偷闲，但求一醉。
  “这酒味道不错。”
  “你把酒当什么了……”
  “酒还不是酒，能当什么。不过味道真的很好啊……记得，如果我醉了，别把我一个人扔这里。”
  “你还知道你酒量不好。”
  “所以才要委托你啊……知道你人很好的。”
  “如果我都醉了呢？”
  “你？我打死也不信你会醉。”
  打死都不信呢。
  清醒如你，怎会醉？醉的了身，可醉的了心？
  “你却不知，我也会醉。”
  他轻叹，无人听见，甚至他自己，也没有听见。
  一坛酒很快见了底，而月晚，也早已半醉半醒。
  舞台上的银筝音传来，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这个调子……怎么那么熟悉呢……”
  月晚正是纳闷之间，忽然记起来，曾经有首歌的调子，与这极相似。
  她抬起头，唇边一线狡黠的笑容，看得墨沉非一怔。她说：“记得，我现在醉了哦……”
  说罢，她起身，足尖点地，跳到台上。
  这下子，算是真正被人围观了。
  抚掌长歌，融了两世的记忆，两世的伤。
  “去年花灯会，秦淮画舫上。
  依稀粉黛香，闻君箫声荡。
  起舞翩跹轻弄霓裳，一曲梨花落君旁。
  今朝画舫上，风景似旧样。
  花楼雨榭参差动笙簧，不见故人独徜徉。“
  词，自然是人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曲子，依旧是那首熟悉的春江花月夜。
  是当初，她还没有来这里的时候，听过的《梦回秦淮》。
  不见故人独徜徉……
  墨沉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她的身影在台上轻绕，袖舞流年，发上墨色丝带飞旋，三分笑，三分醉，四分明昧。
  剩下的，只是掌声雷动。
  真的醉了呢。竟然无聊跑去当次歌姬。
  台上拍着红牙的乐伶尚未反应过来，却见她又开始唱。
  这次的调子，反而是谁也不曾听过的了。
  “繁华落，秋叶枯，摇翠竹
  梦一场，回忆覆
  依稀楼里香馥
  谁还为谁唱那一曲当初
  笑天负，韶华误，偏为韶华再作赋
  断流年，醉一壶，今朝有月还似古
  狼毫下，圣贤书，翻过一卷黄粱度
  风声乱，乱了离合弦未诉
  恍然是，那年春，风里的脚步
  又转眼，秋风去，归何处
  天涯独，长剑舞，与君和，问何如
  不识落花凄凉人世沉浮
  灯影碎，桃花艳，为谁痴狂描朱颜
  镜中人，朱砂点，昙花一谢又谁见
  恍惚过，云那边，恣意红尘也并肩
  也曾记，一掷千金为誓言
  三声结，凭谁解，花开花落如从前
  卧花间，月圆缺，许多年
  袖轻舞，但求一世疏狂莫醒莫念
  问奈何，叹奈何，奈何见
  风一过，若当年，恍然旧景不曾变
  烟花落，尽拂去，留与暗香犹缱绻
  踏阡陌，霜未眠，回首之处故人颜
  轻狂却，遥指天边渡鸿雁”
  将年少轻狂演绎的淋漓尽致。
  只是随意的唱了而已，甚至这词，都是极随意的。
  “真的醉了么。”
  她倚在他背后，听他轻声问道。
  “我唱的好听么？”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坐在马上，靠着他的肩问道。
  方才一曲刚罢，便被他硬生生扯走。若是他不及时救场，恐怕又有无聊之人生出是非。尽管，最终被调戏的八成是对方。
  但是……
  看着面前几乎全醉的人，他还是大发慈悲了罢。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