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尘/叶慈

 
  楚介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子的确伶牙俐齿，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好，你走。马车我会帮你做，不过这诗，一首不够，你得多留几首。” 
  “这没问题，等我回了水云斋，还可以送你几幅更好的。” 
  “不用回水云斋，现在就写吧。”楚介开口，我不会给你那样长的时间。 
  “好，既然你不介意包装，我介意什么？拿纸笔来！” 
  楚介不明白什么包装之类的，不过很喜欢这份豪爽，立刻派人拿了纸笔来，还亲手帮她磨墨。 
  要抵得上一辆好车的价钱，莫轻尘信手写了一首李太白的《将进酒》，才看了第一句，楚介已经连声赞叹了，“只不过，黄河是什么？” 
  “是我们那里很有名的一条河，我实话跟你说了，这诗不是我写的，我不过是抄一遍给你。” 
  “那李白是你们世界的人？你们那个世界，有那么多大才子？” 
  “是啊。”虽然不是一个时代的，但是的确是一个世界的没错。 
  楚介点头，难怪她看不上南宫，原来是那边多的是更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世界，单看莫轻尘一个女子就觉得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莫轻尘写完字，突然想到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师公，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是什么？” 
  “我记得莫将军以前说过，李夫人，是男人见了都会爱上的女子。” 
  “阿图是情之所钟，才会说这个话，不过，水漾的确是倾国倾城的美女。” 
  “那么，南宫家主为什么会不喜欢她？”莫轻尘一顿，或许是说错了，一开始想必是喜欢的，只是后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态度，她就不明白了，“又为什么会独宠二夫人？”比起李夫人来，二夫人就是庸脂俗粉了。 
  楚介默，这的确是个很好的问题，也可能是她以后会遇到的情况。“一开始南宫的确是很爱水漾的，只是再美的女人，也是会看厌的。其实红颜永不老，对她的丈夫来说，不总是好的。一个普通的男人，正渐渐老去，皮肤松弛，华发上头，而他的妻子却永远不老，一直是年少模样。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受的。” 
  莫轻尘听到这话也是黯然，是她想得太少了，从女人的角度来看，一个倾国美人永远不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是对她身边的男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个古代的男人，他会想到什么？莫轻尘喃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楚介知道她明白了，“正是这样的心思，南宫以为她是妖孽，无法接受她不会改变的容颜，而且水漾最奇怪的一点是，她虽然遇到我之前历尽苦难，但是她自有一份高洁的气度。随着时间的过去，反而越是光华内敛。”说到这里，楚介叹一口气，“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有勇气，站在那样的水漾的面前的。”连自己，后来都尽量减少去见她的次数，要不然，水漾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莫轻尘更惊，想来是了，当初形容她的句子，不是就是这样吗？绝世而独立，她本来就是那样的女子。看来，老南宫只是外貌像汉武帝，心里却是半分不像的。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后来李夫人，根本不是因为他的不爱而伤心，而是因为他的不像而难过？“我还是不能理解，难道不喜欢李夫人，就会喜欢二夫人？”这品位也差不多了吧！ 
  楚介苦笑，“可是比起水漾来，最起码，老二会哭会笑，会为了博他欢欣而努力，越是浓妆艳抹，越是像个真实的女人。一个寻常市井，真正的女人。” 
  莫轻尘听到这里，还真是无语了，原来二夫人受宠的原因竟然是这个！李夫人，那个时候，根本不会去争宠了吧！以她的资质，哪里需要这样委屈？浓妆艳抹自然也是不会屑于去做，气质高华，永远不老，经过那么多年，只怕还要加上一条错处，心性冷淡，于世淡泊。这样的女子，不由得让人不自卑。在那人心里，最错的，只怕根本就不认为她是人了吧！不然，师公也不会说二夫人是个真实的女人。 
  她联想到自己，就算她跟南宫真的有可能，她会不会也有像李夫人的一天呢？她自认不是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只怕也是永远不老。现在也觉得于荣华富贵，渐渐有了淡泊的性子。那一天，或许不远了吧？总有一天，人家会怀疑，她根本就不是个人。 
  写完了字，莫轻尘告辞出去。 
  南宫昊天正在书房，见倪闰急急忙忙进来，先是有楞。他做将军也已经那么多年了，很久没见他这样着急了？会是什么事？还没来得及问，倪闰就先开了口。 
  “主公，莫轻尘莫小姐还活着。” 
  南宫昊天大惊，立刻站起，“什么？”虽然他一直派人寻找，但是只是出于自己不肯死心的原因，这么多年找下来，他自己都快绝望了。乍听到这个消息，大惊之下，更多的是惊喜。联想到倪闰这样着急地进来，“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刚才见到了轻尘？” 
  “属下并没有亲眼见到，只是亲耳听到莫小姐的声音。而且由内子证实，车里的的确是莫小姐。” 
  南宫沉吟，倪闰的妻子，不就是左岚婷吗？有她的证实，应该是真的了。车里？“她为什么在车里？要去哪里？” 
  “莫小姐坐着车，说是要返回朝卢。”而且坐的是江微郁的车，这一点，留着没说。 
  南宫二话没说，只一句，“追。”就起身。 
  倪闰心里讶异，到底不敢说什么，立刻跟上。过了这么多年，主公对于莫轻尘的心意不见其减反见其增。那女子到底何德何能？惹众男子竞折腰？刚才匆匆一瞥，看见江少一脸紧张，倒像是怕他会对莫轻尘做什么一样。这样的心思摆在脸上，简直都不像是往常那个不动声色的江家少爷了。再联想到以前的完颜统，也是这般拼命。他就不明白了，除了长相，莫轻尘到底哪里值得他们这样紧张？她为什么会没死？既然她没死，那么长高呢？应该也没死，若是长高也在车里，或是接应她，这事可就麻烦了。 
  不过倪闰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很快，他们已经上了马，出发了。南宫一马当先，他又岂敢让主人冒险？自然是奋力追上。 
  狂飚的速度，让倪闰感觉到主人的激动之情。主人，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激动过了吧？ 
  江少的马车不错，不过哪里敌得过上好的马加上马上的人疯狂的速度？倪闰看见前方的车子，开口，“主人，莫小姐就在里面了。” 
  南宫神色一敛，是江家的车子，为什么？难道轻尘这么多年，一直是在江家的庇护下活着？初听到她活着的惊喜盖过了其他，现在，眼看着人就在前面了，他反而有时间思考了。江家财大势大，生意遍及天下，要说藏一个人，实在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只是他不明白，一向谨慎的江家，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帮轻尘？先前他只当是长高的计谋，眼下也明白是自己自欺欺人了，要说是长高的计谋，没有轻尘的同意，怎么可能实现？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轻尘总不可能一直被长高辖制，再说她对长高来说，不见到自己和完颜统，几乎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车子是谁的？” 
  “是江微郁的车。” 
  南宫冷笑，现在倒是出现了第二种可能性，也许长高不需要把轻尘交给自己才有好处，他把她献给江少，一样是好处多多，而且恐怕会得到一大笔钱，足够他养老的了。“不能硬上，先把马灭了，再上迷药。”他怀疑，黄长高就在车里。联想到他在悬崖边的表现，南宫昊天一点险也不敢冒。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他都可能不死，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他只是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长高分明是真的。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武功，那追击的人后来也被证明了的确是完颜统派来的武士，不然倪闰也不会有这么个现成的老婆。不过，南宫有预感，他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手下人的飞镖成功让马停下，还没等车里的人有所反应，第二拨早准备好了，从不同的方向一起喷出迷药。 
  才刚掀开帘子，莫轻尘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保持清醒的最后一刻，只是觉得好笑。自己怎么说也算是粗通迷药了，竟被这么下三滥的货色给迷了。不管材料是如何差，到底是她一时不查吸了一大口，加上很够分量。莫轻尘一下子昏了过去。 
  南宫稍等了片刻，没见有任何异样，手一挥，手下的人早等得不耐烦了，一下子冲了上去。一进去就觉得先前的如临大敌有点好笑了，“启禀主公，车上只有一人。已经昏过去了。” 
  一听这句话，南宫先是一迷惑，马上定下来，“你们不准碰她，我来。” 
  倪闰在后面暗暗摇头，果然，一碰到莫轻尘，主公的所有坚持都是可以大打折扣的。竟然连让旁人碰一下她都不肯，坚决自己一个人抱着昏迷的她，回到府中。到了府里，还是一个人抱着，绝不肯假手于人。他都不知道了，莫轻尘被找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看主公神色，终于还是释然，以前的主公还算温柔，自从露茉回来之后，就变深沉了很多。对于一个下属来说，他觉得是一个好变化，他以前一直觉得主公不作为一个上位者，不够狠。可是这样一年年过去，看着那张千年不变的冷脸，他突然开始怀念以前那个不那么冷漠的主公了。看他身边一直没什么人，都快要孤独终老了，莫轻尘在这个时候出现，其实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