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尘/叶慈

就算她是祸水，人生一世，被祸总也比孤寂要好得多。 
  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到的时候，南宫府里的下人回报，国丈已经到了，倪闰吃惊，国丈一向极少出门，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今天怎么会这么巧，还是，他迟疑，国丈听到了风声？ 
  再一看莫轻尘的脸，倪闰明白过来，看来国丈是个知情人。莫轻尘脸上还易着容呢，只不过骗得过旁人，骗不过主公罢了。可是这面具到底看着碍眼，听说易容的面具不能随便除下，而国丈作为一代易容高手，来得正是时候。 
  果然，南宫听到下人的回报，回答的语气不甚高兴，“让他直接到我卧室去吧！” 
  倪闰想想也是，被自己的外公骗，这感觉想必不会好，只是国丈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也会犯这样的错？莫非真有什么隐情？ 
  南宫抱着莫轻尘大步走向自己的卧房，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回到自己的怀抱，仿佛自己又变得完整的那种满足感与幸福感，实在无法同外人道。想起以为轻尘死了的那段日子，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自己。在无论什么样的胜利后，突然涌上心头那份寂寞感。躺在床上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那个人不在身边。比起那一切来，如今他不想计较那些得失了，可是偏偏要有人出现提醒那一切。 
  让他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总是想认定，轻尘是身不由己的，是受黄长高那个小人胁迫的。可是现在是怎么样？车上只有轻尘一人，还不够明白吗？她是一个自由身，到了瑞咸却不想让她知道，或许，正是见了左岚婷，她才会那么急着走的吧！倪闰说了，她要回朝卢，看她如今并没有什么侍卫跟从，想来跟完颜统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很介意一点，左岚婷转述的那个回字，让他觉得很刺耳。回？她不爱他，心里是排山倒海的怒气，她甚至不愿意见他，为什么？他到底哪里不好？要她这么费劲心思逃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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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介带来了全部材料，自然是很快的，还好，之前他因为不放心莫轻尘，怀疑她可能在被人知道行藏之后，会放弃水云斋，派了人跟踪她。因为知道她是小高的徒弟，又看出她功力不算浅，还特意派了他手下的好手。果然，没多久就见南宫追了上来。 
  既然南宫已经追到人了，以后难保不查出，他曾经见过莫轻尘，为免南宫到时候追究他知情不报的错处，他自己就先来府里，以期将功补过。 
  南宫看到已经展现出来的脸，先是一楞，悬崖一别，已经五年多了吧，轻尘那个时候已经成年，令他讶异的是，她的脸一点都没变。他抬眼望向楚介，后者回答，“迷药的效力，她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 
  所以，在她醒来之前，他有大把的时间，了解事情的真相，不是吗？虽知以后时日方长，到底心下不舍，南宫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外公，我们去书房，阿闰，能不能让你夫人来一趟？” 
  倪闰自然知道他是有话要问左岚婷，毕竟，之前自己汇报的时候也说过了，是得到她的确认的。那么，南宫自然知道她跟莫轻尘之前已经见过面了，想要知道她们说过什么。他立刻派人去府里接。 
  楚介见他神情，心里先开始准备自己的说辞。来的路上想了不少版本，现在看这架势，昊天既然还是那么喜欢莫轻尘，迁怒她的可能性不大。不管她犯什么样的错，他都会原谅她。自己也就犯不着替她隐瞒了，反正自己知情不报的罪名不大，他难道还能真的惩罚他这个外公不成？索性说实话，不过略去了关于水漾的那段，关于他母亲的生平，老南宫坚持瞒着他，为了他心目中的母亲形象不受破坏，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对南宫来说，他楚介就是他嫡亲的外公。这跟认的自然大不相同，楚介也懒得说破。只是这样一来，也势必不能说出莫轻尘不是这世界的人，对南宫不利。再过几年，他迟早会发现的，莫轻尘是不会老的。楚介还在犹豫，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外公，您说，是因为轻尘写的诗您才愿意见她，能背给我听听吗？” 
  楚介依言背出，只怕南宫心里还是不太相信。 
  南宫昊天一听，楞住，“轻尘竟有如此之才华？”她到底有多少面，为什么他觉得，好象越来越不了解她了呢？不是完颜家的人，却懂兵法，能定计谋，不是南宫的人，有如此之才却无如此之名。 
  “是。” 
  “她到底是哪里人？”南宫喃喃。这样出色的女子，为何以前从未听过？ 
  外面有人传，倪夫人到了。对话暂时告一段落，楚介进了内室，因南宫还有话要问他，现在先与左岚婷说话。 
  左岚婷把她们的对话一模一样地说了一遍，根本不想隐瞒，既然已经知道莫轻尘被追回来了，和南宫昊天成亲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区别仅仅在于，是做正室还是外室了。她以前会计较名分，现在却觉得实在没什么意义，像她这样的正室，就是当了也没用，相反，莫轻尘即使是做外室，有荣宠在身，旁人岂敢怠慢半分？ 
  南宫昊天听了，喜悦参半，喜的是，江少跟轻尘的关系，似乎不是他之前想的样子。他根本留不住轻尘，想来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忧的是，果然她是不想回到他身边的。他注意到，左岚婷说的，江少叫她，“高天。”她总不可能以莫轻尘这个名字大摇大摆地活着，看她易容的样子，是个普通的男子，想必是以男子的身份活着。那么，这个人，是叫高天了。奇怪，怎么觉得有点耳熟？“你有听过朝卢有个叫高天的人吗？” 
  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从回府就开始想，想的时间比南宫要多出不少，直到回到房间，看到墙上的画，才终于想通，“水云斋的掌柜，名字叫古高天。” 
  南宫大惊，“你说轻尘就是水云斋的掌柜？”难怪觉得耳熟，水云斋的威名，现在只怕世上无人不晓了。那个以贵闻名的字画店，传说有世上最好的字画，传说那里的诗都是绝世佳品，常人难得一见。对了，外公刚才说，他就是见了轻尘派人送来的一幅字，才决定要见她。还说后来为了替她造一辆马车，她亲手当场写了一幅。竟有如此之才，恐怕就是那个掌柜无疑了。没想到啊，他一直在找她，没想到，她躲了那么多年，竟然是以这么嚣张的姿态活着。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隐姓埋名，让他情何以堪？ 
  “我确定是。” 
  “噢，为什么？” 
  “因为水云斋的字画一向卖得极贵，我先前不知道，可是我出嫁的时候，古高天派人送了一幅《桃夭》给我，我也是回房看到那字，才想起来，曾听过这个名字。先前父亲以为他是个攀龙附凤之辈，也没有多作感谢。我后来才知道，水云斋的古掌柜，从来就不送人字画。连江少第一次上门，听说也是以双倍的价钱买了一幅字回去。我知道那个故事，心里就奇怪，父亲和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现在才算明白了。” 
  南宫又是惊讶，没想到，轻尘连江微郁的面子都不给，胆子真大，心里又是好笑。原来她跟江少是那么认识的，怪不得了，“那字想必是写得很好了？能让你挂在房里那么久。” 
  “字虽然很好，更好的却是那首诗，因为喜欢，所以一直挂着。没想到，原来是莫姐姐送我的祝福。”她当时也是怕被发现吧，所以才派人送来这幅字，人却没有来。难得她有这份心，只是这写在纸上的，终究没有实现。 
  “现在这个时候把你叫来，也是不好意思，你今天也辛苦了，就和阿闰一起回去吧！” 
  “好。”左岚婷答应，人既不是她追回来的，以后要算帐也轮不到她头上，她以后还得指望着，和莫轻尘叙叙“姐妹之情”呢。 
  等左岚婷出去，南宫出声，“外公，我一点也没想到，轻尘除了兵法，还懂得那么多东西。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子来？”他越来越怀疑了，不过，有了这个名字，他就可以派人查出她不在他身边的这句年，到底做过什么事了。 
  楚介默然，的确，莫轻尘的身份的确很可疑，太优秀了，所以不像这世上的女子。这么多年，说心里话，他的确快把南宫当成自己的外孙了，毕竟，他没有嫡亲的骨血。“其实，她并不是我们这世界的人。” 
  南宫大惊之下回过神来，觉得有几分相信，她的出现，她以神迹来解释，事后他想，除了神迹，还真是没办法解释，谁能解释为什么一个地方刚巡查过没有任何人出现，片刻之后却突然多了一个女子？而且他记得，她当时穿的衣服，不仅式样很奇怪，布料也很奇怪，他后来派人去查，老师傅都啧啧称奇，说是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能这样精彩？不仅会兵法，连诗都写得这样好？她那样尊贵的气质，断不是不优渥的环境能够培养出来的，还有眉宇间的那股子自信，是个普通女子应该有的吗？